月光像一匹冰凉的绸缎,悄无声息地滑过辛者库斑驳的窗棂。
云舒蜷缩在墙角,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块从自己粗布宫装下摆撕下来的碎布。白天发现的恭桶底密道图在她脑海里盘旋,那些交错的线条像活过来的蛇,诱惑着她探寻未知的可能。她必须把这图记下来,可辛者库连一片像样的纸都找不到,更别提笔墨了。
指尖无意间触到发间——那里还别着一支快要用完的胭脂。
这是原主唯一的念想。当年顾承砚偷偷用攒了半年的月钱,给她买了这支最便宜的玫瑰胭脂,说“云舒的脸,该配点颜色才好看”。穿越过来时,这支胭脂正斜插在她的发髻里,成了连接两个时空的唯一温情物证。
云舒拔下胭脂,拧开螺钿小盖。剩下的胭脂膏己经凝固,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红。她咬了咬唇,用指尖蘸起一点,在碎布上轻轻涂抹。
冰凉的胭脂在粗糙的布料上晕开,她屏住呼吸,凭着记忆勾勒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胭脂点歪了,就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掉重画。净桶房的恶臭在鼻端萦绕,远处传来其他宫女此起彼伏的鼾声,可她的眼里只有那块碎布,只有那些能通往自由的线条。
“这里该是个岔路口……”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指尖在布上划出一道分叉,“往南是御花园,往北……该是通往冷宫?”
原主的记忆里,冷宫是紫禁城最阴森的地方,常年无人问津,正好适合隐藏秘密。她越画越专注,仿佛己经顺着这密道,走出了辛者库,走出了这座囚笼。
就在这时,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踏、踏、踏——”
是军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节奏分明,带着不容错辨的威严。云舒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将那块画着密道图的碎布塞进袖中,吹灭了手里那盏快要燃尽的油灯。
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脚步声在辛者库的院墙外停了下来。接着是极轻的窸窣声,像有人在摸索窗棂的缝隙。云舒屏住呼吸,贴着冰冷的墙壁,透过窗纸的破洞往外看——
月光下,一个穿着侍卫服的身影背对着她,正踮着脚往窗缝里塞东西。他身形挺拔,肩背宽阔,腰间佩刀的穗子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火把从远处移来,橘红色的光恰好照亮他的侧脸——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是顾承砚!
云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记忆里,这道疤是他十二岁那年留下的。当时她被几个八旗子弟欺负,顾承砚为了护她,被人用石头砸中了眉骨,血流了一脸,却死死把她护在身后。
“阿砚……”她在心里无声地唤着这个名字,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那身影迅速塞完东西,警惕地环顾西周,然后转身融入了夜色,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远处。云舒等了片刻,确认周围没人,才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伸手从缝隙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物件。
是一块帕子,粗布的,上面沾着己经干涸的血迹,暗红色的,像极了她指尖的胭脂。帕子里面裹着个硬硬的东西,她摊开手心一看——是个油纸包,打开后,一股清凉的草药味飘了出来,是上好的金疮药。
药是新配的,油纸还带着药房特有的草木香。云舒捏着那块染血的帕子,指尖微微颤抖。她能想象出顾承砚是怎么拿到这药的——他刚被家丁打伤,却不顾自己的伤势,冒着被巡逻卫兵发现的风险,偷偷跑到辛者库来给她送药。帕子上的血,说不定就是他伤口裂开时蹭上的。
一股暖流混着酸楚涌上心头。在这个吃人的宫里,竟还有人记得她,护着她。
她把金疮药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的衣袋,又将那块染血的帕子叠了又叠,塞进枕下。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躺回角落,却再无睡意。
密道图、金疮药、顾承砚的疤……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盘旋,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念头:她不能就这么困在辛者库。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在墙外默默守护她的人,她必须爬出去。
天快亮时,第一缕晨曦终于撕破了黑暗。
辛者库的宫女们陆续起身,院子里又响起了刷桶的吱呀声和刘姑姑的呵斥声。云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走到院子角落的那面破铜镜前。
铜镜边缘己经锈迹斑斑,镜面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照出一个轮廓。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蜡黄,头发凌乱,脸颊上的淤青还没消退,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这就是钮祜禄·云舒了。不再是那个能在红毯上绽放光彩的姜晚棠,而是一个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宫女。
云舒舀起一盆冷水,狠狠泼在脸上。冰冷的水让她瞬间清醒。她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屈膝礼——膝盖弯到多少度才不会被斥为不敬,头低到什么程度才算得体,眼神该落在哪块砖上才不会被说“目无尊卑”。
“膝盖再弯点……”她对着镜中的影子自语,额角的汗水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在她调整姿势时,镜面反射的光突然晃了她的眼。她下意识地转动镜子,想避开那道强光,却在镜中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墙角那块松动的砖块旁边,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因为角度刁钻,平时根本看不见,唯有此刻晨光斜射,又借着镜面反射,才露出了真面目。云舒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凑近一看,指尖都在发抖——
是英文。
【Help 1693】
Help——求救。1693——康熙三十二年。
云舒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里怎么会有英文?1693年,是谁在这里刻下了这行字?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吗?这个“求救”是给谁看的?那个人现在还活着吗?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用手指抚摸着那些刻痕,边缘己经被岁月磨得光滑,显然有些年头了。可那字母的笔画依旧凌厉,透着一股绝望的急切,仿佛刻字的人正被什么东西追赶,只能用这种隐秘的方式留下讯息。
1693年……距离现在己经十三年了。
云舒猛地想起手腕上的“异星”刺青,想起恭桶底的密道图,想起顾承砚眉骨的疤……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似乎被这行英文串了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敢想象的可能:这紫禁城,或许早就不是第一次迎来“异星”了。
她迅速用一堆杂草挡住那块砖,又将铜镜放回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心里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云舒!发什么呆!还不快去刷桶!”刘姑姑的吼声从院门口传来,带着惯有的刻薄。
云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转身拿起那把沉重的棕毛刷子。
污水在她脚下溅起,恶臭依旧刺鼻,但她的眼神却变了。如果1693年真的有穿越者来过,那他们一定留下了更多线索。密道图或许就是他们的逃生路线,而她,必须找到这条路线,找到那个留下“Help”的人,或者……找到他们失败的原因。
她看向墙外,晨光己经洒满了宫墙的琉璃瓦,泛着金色的光。
“金马奖算什么……”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却更多的是决绝,“能活着走出这座宫,才是最牛的奖杯。”
刷子摩擦净桶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用力,更坚定。
在这个清晨,辛者库的污秽里,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灵魂,终于握紧了命运的缰绳。而那行刻在墙角的【Help 1693】,像一个沉默的坐标,标记着她必须踏上的征途。
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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