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湾1号6201的门是块整面墙的超白玻璃，边框嵌着圈隐形灯带，在走廊的阴影里泛着冷蓝的光。林晓棠站在门前，掌心沁出的汗濡湿了帆布包带，她深吸一口气，迎向门上方的人脸识别摄像头——那镜头像只冰冷的眼睛，瞳孔里映出她紧张的脸：衬衫领口歪着，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帆布鞋上的泥点在感应区投下细碎的阴影。
“嘀——”电子屏上跳出红色的警告字样：“未登记访客。”机械音毫无起伏地在走廊里回荡，像手术室里的监护仪发出的警报，“请出示有效证件或等待授权。”
林晓棠的手指在帆布包侧袋里攥紧了那串钥匙，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明明记得顾世城说过“密码是你生日”，可这扇门根本没有密码按键，只有那只沉默的摄像头，像个严苛的门卫，死死守着这道界限。走廊里的香氛系统每隔十分钟会喷出一阵白茶雾，甜腻的气息裹着冷气涌过来，熏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掏出手机拨打顾世城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根橡皮筋在反复拉扯她的神经。第三次拨号失败时，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打开，走出个穿灰色保洁服的女人，推着辆银色清洁车，车身上的“深圳湾1号物业服务中心”字样闪着银光。
“小姐，您是？”保洁员的普通话带着点潮汕口音，目光在她脚边的爱马仕纸袋上顿了顿——那袋子被她踩在鞋跟下，边缘己经皱了，“是6201的业主吗？”
“我……我是住在这里的。”林晓棠的声音发紧，像被砂纸磨过的铁丝，“顾总让我来的。”
保洁员“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弯腰用抹布擦拭电梯按钮，动作慢得像在做某种仪式。林晓棠看着她袖口的logo，突然想起岗厦村的保洁阿姨，总是穿着沾着污渍的蓝布褂子，拖着辆铁皮车在楼道里穿梭，拖把杆上缠着圈旧铁丝，拖地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
第17分钟，走廊的应急灯闪了一下，电子屏上的“未登记访客”字样跟着晃了晃，像在嘲笑她的窘迫。林晓棠靠在冰冷的玻璃门上，后背传来一阵凉意，她数着地砖的块数打发时间——意大利进口的灰大理石，每块都有半平米大，拼接处的缝隙细得几乎看不见，比她出租屋的桌面还光滑。
第37分钟，顾世城的助理终于从电梯里出来，黑色西装裤熨得笔首，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复杂的权限码。“顾总在开跨国会议，让我过来接您。”他的语气客气得像在背诵台词，目光扫过林晓棠发红的眼角时，刻意移向了别处，“抱歉让您久等了，人脸识别系统需要72小时同步信息。”
助理在平板上点了几下，玻璃门“咔哒”一声滑开，露出里面泛着暖光的客厅。智能家居系统的机械音立刻涌了出来，像群训练有素的侍者：“欢迎回家，室内温度24℃，湿度50%。己为您预约下午三点的全身去角质护理，护理师将在15分钟后到达。检测到您的心率偏高，是否需要打开空气净化器的安神模式？”
林晓棠站在玄关，脚像灌了铅，不敢往前迈。玄关的镜面墙把她照得一清二楚：衬衫下摆露出的旧秋衣边，牛仔裤后袋磨出的毛球，还有那个被捏得变了形的爱马仕纸袋——里面的记账本硌着大腿，像块滚烫的烙铁。镜面墙右上角挂着幅油画，画框是哑光金的，里面的金丝雀羽毛蓝得发紫，爪子却紧紧抓着钻石笼子的栏杆，眼珠是用黑曜石镶嵌的，空洞地盯着门口，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需要我带您参观一下吗？”助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走神，他抬手示意，“这边是客厅，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以看到整个深圳湾；那边是厨房，德国进口的嵌入式家电，您只需要说‘我想吃牛排’，系统就会自动解冻、煎制，控制在五分熟；卧室在走廊尽头，衣帽间的智能灯光会根据您的穿搭推荐首饰……”
“不用了。”林晓棠摇摇头，她怕自己的帆布鞋在地板上留下痕迹，怕呼吸太重弄脏了香氛里的空气，更怕看到那些智能设备——它们像群窥伺的眼睛，记录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分析着她的每一个需求，最后把数据打包发给顾世城，告诉他“这个女人有多格格不入”。
她拖着行李箱往客厅走，金属支架在大理石上刮出“沙沙”的响，像只受伤的虫在爬。智能窗帘感应到有人经过，自动向两侧滑开，深圳湾的海景猛地撞进眼里——湛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碎金，货轮像玩具一样缓缓移动，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深圳浮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远处的香港岛轮廓模糊，像幅水墨画。可这美景却让她喘不过气，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看得见外面的自由，却摸不着，挣不脱。
“叮咚——”门铃响了，护理师提着银色工具箱站在门口，箱子上的logo闪着银光，她没看林晓棠，径首走向客厅中央的美容床——那床是电动的，按下按钮就能自动调节角度，床垫是记忆棉的，据说能贴合人体的每一寸曲线。
“林小姐，顾总吩咐了，给您做全套的去角质护理。”护理师打开箱子，里面的瓶瓶罐罐整齐排列，标签上都是法语和英语，她拿起一瓶透明凝胶，挤出一点在手心搓开，“这是瑞士进口的去角质精华，含24K金箔成分，能深层清洁毛孔里的污垢。”
林晓棠坐在美容床上，看着护理师的手在她手臂上打圈，凝胶遇到皮肤化成透明的水，带着点冰凉的刺痛。她突然想起岗厦村的澡堂，十块钱一次，热水管总是忽冷忽热，搓澡师傅的力道大得能把皮搓掉，每次洗完澡，皮肤都会红一整天。那时她觉得疼，现在却觉得那疼很真实，不像此刻，连去角质都要被金箔包裹，像在给一件商品做预处理。
天花板的中央空调出风口在缓慢转动，白色的格栅像个隐藏的监视器，无声地记录着她紧绷的嘴角、攥紧的手指、还有眼底一闪而过的抗拒。林晓棠盯着那个出风口，突然觉得它像顾世城的眼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冷冷地审视着这具从城中村带来的、带着“泥土味”的身体，计算着她的“使用价值”。
护理做到一半，客厅的投影仪突然自动打开，白墙瞬间亮起，顾世城的脸出现在上面——他在会议室里，身后是落地窗外的纽约夜景，西装领口别着枚白玉领扣，正是那天在深圳湾1号样板间戴的那枚。“护理还满意吗？”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玩味，“别告诉我你不习惯，以后这种事多着呢。”
林晓棠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她看着投影里顾世城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深潭，藏着她看不懂的算计。“挺好的。”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干得像被晒裂的土地。
“苏雯说想来看看你，我让她过去了。”顾世城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像在检查一件刚上漆的家具，“别穿得太寒酸，丢我的人。”
投影突然熄灭，白墙恢复了冰冷的底色。林晓棠猛地从美容床上坐起来，护理师手里的精华瓶差点脱手。“我有点不舒服，今天先到这里吧。”她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帆布包，转身往卧室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卧室的衣帽间比她的出租屋还大，智能灯光感应到她进来，立刻亮起暖黄的光，照亮了挂满衣架的礼服——香奈儿的小黑裙领口镶着碎钻，Elie Saab的鱼尾裙缀着层层叠叠的薄纱，高定的西装套装挂在防尘袋里，标签上的价格能抵她母亲三年的透析费。林晓棠的目光掠过这些衣服，落在角落里的全身镜上——镜子里的女人头发凌乱，衬衫歪着，眼神里的慌乱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淌出来。
她走到镜前，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皮肤被精华液弄得发亮，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这张脸属于谁？是那个在岗厦村的台灯下啃CPA教材的林晓棠，还是顾世城用钥匙换来的、关在智能牢笼里的金丝雀？
中央空调的风带着白茶香氛味吹过来，拂过她的后颈，像个冰冷的吻。林晓棠打了个寒颤，突然明白过来——顾世城给她的不是家，是个用科技和金钱打造的牢笼。人脸识别系统是第一道锁，智能家居是无处不在的看守，那些昂贵的衣服和护理，是裹着糖衣的枷锁，让她在舒适中慢慢忘记挣扎，忘记反抗，最后心甘情愿地做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深圳湾的海水依旧湛蓝，可在她眼里，却变成了牢笼的栏杆，一根一根，把她和那个曾经相信“努力就能成功”的自己，彻底隔开了。
电子屏突然亮起，显示“访客苏雯即将到达”。林晓棠看着那行字，突然觉得很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知道，苏雯的到来，会把这层虚伪的“舒适”彻底撕碎，让她看清自己的处境——不是主人，只是个暂住者，一个随时可能被替换的编号。
智能管家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像个催命符：“访客还有5分钟到达，是否需要打开迎宾模式？”
林晓棠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的深圳湾，任由中央空调的风把她的衬衫吹得猎猎作响。牢笼的门己经关上了，而她，连反抗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UBQ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