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雯的高跟鞋声在走廊里炸响时,林晓棠正蹲在客厅角落,试图把那只掉了轮子的行李箱塞进玄关柜的缝隙。金属支架刮过大理石地面,发出“吱呀”的哀鸣,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她慌忙站起身,衬衫下摆的褶皱还没抚平,就听见“叮咚”一声——不是门铃,是智能猫眼的提示音,屏幕上跳出苏雯的脸:大红色唇膏涂出了唇线,香奈儿套装的肩线挺括得像块纸板,手里举着杯还在冒热气的奶茶,杯套上印着“喜茶·限定款”的字样。
“开门开门!”苏雯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带着点刻意放大的雀跃,“我看见你家智能窗帘动了,别躲了!”
林晓棠的手指在门锁面板上悬了三秒,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知道苏雯为什么来——顾世城那条“让她过去看看”的短信,根本就是递了把刀,让这个最懂她软肋的闺蜜,来亲手剖开她的伪装。可她没资格拒绝,就像没资格拒绝那串刻着“No.7”的钥匙。
门滑开的瞬间,苏雯像阵香风闯进来,迪奥旷野香水的气息瞬间盖过了客厅的白茶香氛,形成一种尖锐的冲撞。“我的天!”她举着手机开始环拍,镜头从意大利真皮沙发扫到巴西蓝水晶茶几,最后定格在落地窗外的深圳湾,“这视野!这装修!晓棠你太不够意思了,住这么好的房子居然瞒着我!”
手机拍摄时的“咔嚓”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像根不断抽打神经的鞭子。林晓棠想伸手去拦,却被苏雯灵活躲开,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客厅里转圈,香奈儿套装的裙摆扫过茶几,带起一阵风,把那杯喜茶吹得晃了晃,褐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蜿蜒的痕迹,像条细小的蛇。
“顾总对你可真够意思的。”苏雯突然停在那幅《金丝雀》油画前,手指点着画框上的哑光金漆,“这画是沃霍尔的仿品吧?我在顾总另一个女朋友家见过同款,不过她那幅是粉色的——看来你们还分色系呢?”
林晓棠的脸“腾”地红了,像被泼了盆沸水。“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发紧,指尖掐进掌心,“我只是暂时借住,帮顾总处理点财务上的事。”
“处理财务需要住深圳湾1号?”苏雯挑眉,突然凑近她,香水味呛得林晓棠后退半步,“还是说,你的‘财务’包括陪睡?”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恶意的亲昵,像高中时趴在她耳边说的悄悄话,只是这次,话里淬了毒。
林晓棠别过脸,看见茶几上的喜茶杯在大理石表面留下个浅褐色的水渍环,像块丑陋的胎记。在岗厦村时,她和苏雯总挤在出租屋的折叠床上喝奶茶,杯子是超市买的搪瓷缸,喝剩的茶渍用牙膏一擦就掉,从不用担心会弄脏什么昂贵的家具。那时苏雯说:“等咱们有钱了,就买套带阳台的房子,喝奶茶再也不用小心翼翼。”
可现在,她们站在比阳台大十倍的客厅里,苏雯却用奶茶渍在她的“新领地”上盖了个戳,像在宣示某种主权。
“走,看看你的衣帽间!”苏雯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腕,她的指甲涂着酒红色甲油胶,嵌进林晓棠的皮肉里,留下几道红痕。主卧的衣帽间比林晓棠的出租屋还大,智能灯光感应到有人,立刻亮起暖黄的光,照亮了挂满衣架的礼服——香奈儿的小黑裙领口镶着碎钻,Elie Saab的鱼尾裙缀着层层叠叠的薄纱,高定西装的防尘袋上印着烫金的logo,标签上的价格能抵她母亲三年的透析费。
苏雯的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她抓起一件银色亮片礼服往身上比,镜子里立刻映出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一个穿着精致的礼服,笑靥如花;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局促得像个闯入者。“这件好看!”苏雯对着镜子自拍,突然瞥见梳妆台上的口红,“哟,TF的黑管16号?这可是断货王,要西千块吧?”
她拧开盖子,在唇上涂了厚厚的一层,又对着镜面柜门“啵”地印下个鲜红的唇印,像个挑衅的印章。“你看,多显白。”苏雯转过头,唇膏在嘴角晕开了点,像道凝固的血痕,“晓棠,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在华强北买假货,三十块一支的TF,涂得嘴巴发麻,还以为捡了宝。”
林晓棠的喉咙像堵了团棉花,说不出话。华强北的记忆像潮水涌来:狭窄的巷子里堆满假包,空气里飘着劣质香水味,她和苏雯挤在人群里,指着“LV”的仿品哈哈大笑,说“等以后有钱了买十个真的,天天换着背”。那时的欲望很简单,像颗裹着糖衣的药丸,苦里带着点甜。可现在,真的奢侈品摆在面前,却像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良心。
“快过来!”苏雯把她拽到《金丝雀》油画前,打开美颜相机,镜头把她的脸拉得变形,“来,合张影!我要发朋友圈!”
林晓棠想躲,却被苏雯死死按住肩膀。快门按下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脸僵硬得像块石头,而苏雯笑得花枝乱颤,口红在牙齿上沾了点红,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深圳浮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像只偷到糖的狐狸。“定位必须加上!”苏雯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深圳湾1号!啧啧,这定位一出来,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死你!”
“别发……”林晓棠的声音很轻,像蚊子哼,可指尖己经开始发抖——她知道这条朋友圈的杀伤力。公司的同事都以为她是靠CPA证书进的顾氏,张主管还在茶水间说过“小林是咱们部门的励志榜样”,连母亲都以为她“升职加薪,住上了公司安排的公寓”。这条定位,会把所有的体面撕得粉碎。
“为什么不发?”苏雯按下发送键的声音很响,像在敲锣,“晓棠,你别自欺欺人了。在深圳,笑贫不笑娼。你住上深圳湾1号,就是成功,谁管你是怎么住进来的?”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朋友圈己经跳出第一条评论,是她们的大学同学:“雯雯你混得可以啊,都进深圳湾1号了?”
苏雯回复:“不是我的,是我闺蜜的!林晓棠,认识不?以前总说要靠自己的那位!”
手机“叮咚”响个不停,像串炸响的鞭炮。林晓棠瞥了一眼,同事们的评论像瀑布一样刷下来:
“???晓棠你住深圳湾1号?”
“我没看错吧?这是顾总的房子?”
“被包养实锤了?之前还装得那么努力啃教材……”
“张主管快看!你心心念念的林会计住豪宅了!”
她的手指在颤抖,点开私聊界面,置顶的是张主管的消息:“晓棠,什么时候认识的顾总?介绍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下面跟着一个888元的转账红包,备注写着“喝茶钱”,数字红得像滴血。
林晓棠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像扔了个烫手的山芋。真皮沙发被砸得陷下去一块,又慢慢弹回来,恢复了平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这座豪宅,无论她在这里经历多少挣扎,都只会留下短暂的痕迹,很快就会被抹去。
“苏雯,你走吧。”她的声音很冷,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还有事。”
“怎么了?”苏雯转过身,嘴唇上的口红涂出了唇线,像道狰狞的伤口,“我说错话了?晓棠,你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妈住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借了高利贷?要不是顾总,你现在早就被追债的打断腿了!”她突然提高声音,“你该谢谢我!我这条朋友圈一发,以后谁还敢看不起你?你就是顾总的女人,这是你的底气!”
“我让你走!”林晓棠抓起那个爱马仕纸袋,把里面的记账本和旧衣服倒在地上,“你看清楚!我就是从岗厦村来的!我就是用编织袋装东西的!我永远也不是这里的主人!”记账本摔在地上,被碘酒染脏的那页朝上,“尊严=30万?”的字迹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黑,像个巨大的嘲讽。
苏雯被她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林晓棠,你疯了?”
“我没疯。”林晓棠蹲下身,捡起那本记账本,手指抚过被碘酒泡得发胀的纸页,“我只是……不想再骗自己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收支记录,“+200”“-860”,每一笔都带着汗味,是她在深圳五年的全部重量,比这满屋的奢侈品都重。
苏雯没再说什么,抓起包,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玄关的镜面墙映出她离去的背影,香奈儿套装的裙摆扫过那个浅褐色的奶茶渍环,像在嘲笑这场闹剧。门关上的瞬间,智能管家的机械音响起:“检测到访客离开,己为您关闭所有灯光,仅保留夜灯模式。”
客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霓虹透过智能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个巨大的网。林晓棠坐在地上,抱着那本记账本,听着中央空调出风口的风声,像在听自己逐渐破碎的声音。
手机还在不停地响,同事的私信、张主管的红包、朋友圈的评论……像潮水一样涌来,要将她淹没。她知道,从苏雯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岗厦村的出租屋,回不去那个相信“努力就能成功”的自己,回不去那个干干净净、没有被金钱和欲望污染的灵魂。
深圳湾的夜景很美,美得像个不真实的梦。可林晓棠知道,这个梦是用什么换来的——是母亲的手术费,是顾世城的钥匙,是那本被碘酒染脏的记账本,是她永远也擦不掉的、刻在骨子里的岗厦村印记。
她蜷缩在沙发角落,像只受惊的金丝雀,在这个用钻石打造的牢笼里,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夜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像幅被揉皱的画。手机屏幕还在亮着,苏雯那条朋友圈的点赞数己经超过了一百,最新的评论来自大学时的导师:“晓棠,你还记得校训石上的字吗?”
林晓棠闭上眼,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记账本上,晕开了那个被碘酒染脏的问号,像滴迟到了太久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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