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湖万象城的玻璃穹顶把七月的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粒,落在LV旗舰店的老花图案上,泛出琥珀色的光晕。林晓棠站在旋转门内侧,帆布鞋的胶底在抛光砖上粘出轻微的“嘶啦”声,像只误入珠宝盒的甲虫,每动一下都带着怯生生的谨慎。顾世城走在前面,米白色亚麻西装的袖口随意挽着,百达翡丽星空腕表的蓝宝石玻璃反射着灯光,与门框的黄铜包边撞出细碎的火花,引得穿黑色制服的店员纷纷躬身,“顾总”两个字在空气中叠成细密的回声。
“新款Capues到了吗?”顾世城的声音漫不经心,指尖划过陈列架上的Neverfull托特包,焦糖色真皮被他按出浅窝,又慢慢弹回原状,像某种无声的炫耀。穿黑色套裙的柜姐立刻快步上前,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嗒嗒”声,鬓角的碎发随着动作轻颤:“到了到了,刚从巴黎空运过来的,给您留了三只,都是限量配色。”她的目光在扫过林晓棠时顿了半秒,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袖口磨出的毛球像圈蒲公英,帆布包侧袋露出的记账本纸角,还沾着岗厦村菜市场的泥土印。
店内的香氛是定制的木质调,混着新鞣制皮革的气息,厚重得像块浸了油的绒布,把外界的喧嚣都滤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林晓棠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带,包身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沉,内层的硬物硌得掌心发麻——是母亲上周的复查化验单,医生用红笔在“肌酐指标”旁画了道波浪线,背面写着“疑似慢性排异反应,建议进一步排查”;还有那把岗厦村出租屋的钥匙,黄铜钥匙环磨得发亮,串着个褪色的红绳结,是母亲去年在仙湖植物园求的平安符,绳结里还嵌着几粒没抖干净的香灰。
“这个怎么样?”顾世城拿起只焦糖色Capues,包身的Monogram纹路在射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金属锁扣上的LV字母像枚微型印章,烙在真皮上。林晓棠的目光落在包内侧的皮质标签上,“Made in France”的烫金字母边缘光滑,没有展示品常有的指甲划痕——这是全新的,还带着防尘袋的褶皱印。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帆布包,洗了三年,帆布经纬里嵌着岗厦村的油烟灰,母亲缝的补丁在底部磨出毛边,却比这真皮更熟悉,更像身体的一部分,连拉链卡住时的“咔哒”声都记得清清楚楚。
“太素了。”顾世城把包放回陈列架,金属锁扣撞击玻璃的脆响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他走到柜台前,指着只拼色款Speedy 30:“这个,还有那只鳄鱼纹的y,都包起来。”柜姐的瞳孔猛地收缩,又迅速漾开更灿烂的笑,弯腰取包时,黑色套裙的裙摆绷出明显的弧度,露出丝袜脚踝处的细小勾丝——她大概没想到,这个穿帆布鞋的女人,能让顾世城如此大方。
林晓棠看着柜姐用丝绸手套捏起防尘袋,动作虔诚得像在拆圣物,白色棉纸裹住包身的瞬间,她突然闻到帆布包里飘出的樟脑丸气味——那是从岗厦村带来的旧毛衣味道,混着LV店内的奢华香氛,像场荒诞的气味碰撞。顾世城突然转头看她,目光像X光,穿透帆布包的布料:“你那破包该扔了。”
“啊?”林晓棠没反应过来,指尖还在帆布包上的油渍——那是上周给母亲送汤时洒的排骨汤印,用肥皂搓了三次都没洗掉,反而晕成朵丑陋的花。
“我说,你的包。”顾世城的声音冷了些,像在掸掉袖口的灰尘,“脏得让人眼睛疼。”他对柜姐抬了抬下巴,“把她那包处理掉。”
柜姐接过帆布包时,手指明显顿了下,大概从没见过有人把LV和装着菜市场收据的帆布包摆在一起。她拉开拉链的动作很慢,林晓棠看见自己的记账本从包里滑出来,被碘酒染脏的那页“尊严=30万?”恰好对着顾世城的方向,问号的钩尖像枚细小的针,刺得她后颈发烫。
“吊牌剪了。”顾世城突然指着那只拼色Speedy,语气里的不容置疑像把钝刀。柜姐愣了愣,立刻从柜台下拿出银剪刀,“咔哒”一声剪断红色皮质吊牌,动作干脆得像在斩断什么牵绊。“首接背上。”他把包塞到林晓棠手里,真皮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来,烫得她指尖发麻——这包比她的帆布包沉三倍,肩带的金属扣硌着锁骨,像副精致的枷锁。林晓棠的手指在包内侧摸索时,黄铜钥匙突然从衬衫口袋滑出来,尖部划过真皮,留下道几毫米长的浅痕,像条藏在华服下的蛇。她慌忙把钥匙塞进包的夹层,指尖触到化验单的边缘,纸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医生画的波浪线像道警告,在真皮内侧隐隐浮现。
“走了。”顾世城转身往外走,百达翡丽的表带与旋转门碰撞出细碎的光。林晓棠跟在后面,LV包的金属链条在腿侧晃荡,每走一步都撞出“叮”的轻响,和她那串钥匙碰撞的声音很像,只是一个裹着金,一个沾着泥。路过橱窗时,她看见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帆布包被扔进垃圾桶的瞬间,记账本的纸角还在风中颤了颤,像只求救的手;而新提的LV包在臂弯里泛着冷光,把衬衫袖口的毛球衬得像堆可笑的垃圾。
迈巴赫的真皮座椅还留着顾世城的体温,林晓棠把LV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膝上,生怕压出褶皱。顾世城突然伸手过来,指尖划过包内侧的钥匙划痕,眉峰挑了挑:“怎么回事?”
“没……不小心划到的。”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指尖在划痕处反复,想把那道白痕捂热、捂平,却只让真皮更发亮,像在伤口上撒了层盐。
“笨手笨脚的。”顾世城收回手,从车载冰箱里拿出瓶依云水,瓶盖拧开的“啵”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以后记住,这包比你那破出租屋值钱,别什么脏东西都往里塞。”
林晓棠没说话,只是把包往怀里拢了拢。车过深南大道时,她看见天桥上有个卖假包的小贩,蓝布摊上摆着排仿款LV,老花图案印得歪歪扭扭,二十块一个,被七月的毒日头晒得发黏。突然想起大学时苏雯说的:“真包假包不都是包吗?重要的是里面装着什么。”那时她们挤在城中村的夜市,对着仿款Gucci笑得前仰后合,说等以后有钱了,买十个真包,天天换着背装泡面。
可现在,她的LV包里装着什么?母亲的化验单,岗厦村的钥匙,还有那道被钥匙划破的真皮划痕——像个永远也擦不掉的嘲讽,提醒她内里的“真”,终究撑不起表面的“贵”。
车驶入深圳湾1号地下车库时,林晓棠摸了摸包的夹层,钥匙尖又一次蹭过真皮,划痕似乎更深了些。顾世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下周跟我去见恒隆的王总,穿我给你准备的礼服。”他瞥了眼她的帆布包——此刻正躺在万象城的垃圾桶里,和烂菜叶、奶茶杯挤在一起,“别再穿得像刚从菜市场回来。”
电梯上升时,镜面映出LV包上的钥匙划痕,在暖光下泛着浅白的光。林晓棠突然明白,这不是礼物,是驯化的工具——用真皮和金线织成的项圈,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掉了。帆布包被扔进垃圾桶的瞬间,她仿佛听见记账本上的数字在哭,那些“+200”“-860”组成的日子,那些在岗厦村的路灯下啃CPA教材的深夜,终究抵不过一个烫金的“LV”。
回到62楼时,智能管家自动播报:“检测到新物品,己为您激活奢侈品养护提醒,每周三会有专业护理师上门。”林晓棠把包放在玄关的水晶台上,包身的Monogram纹路在灯光下流转,那道钥匙划痕却像道醒目的疤,把“奢侈品”三个字割得支离破碎。她走到窗边,看着岗厦村的方向,夜色里的握手楼像片沉默的墓碑,而她的帆布包,大概己经被压缩进黑色垃圾袋,运往城市边缘的填埋场,和那些被遗忘的尊严一起,慢慢腐烂成泥。
深夜整理包时,林晓棠发现那道划痕里卡着根红绳丝——是从平安符上磨下来的。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了半天,红绳丝没出来,反而在真皮上留下道更明显的白痕,像滴永远不会干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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