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大医院ICU走廊的荧光灯坏了一盏,忽明忽暗的光线在消毒水气味里晃荡,像只濒死的萤火虫。林晓棠把帆布包垫在金属椅上,这才敢坐下——椅子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牛仔裤渗进来,让她想起母亲总说的“女孩子别老坐冷板凳,会生病的”。监护仪的“滴滴”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撞来撞去,母亲的血氧值像条被扔进沸水里的鱼,在屏幕上徒劳地挣扎:91、89、87……每跳一下,林晓棠的指甲就往掌心掐深一分。
帆布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震得包底的《会计基础》蹭过金属椅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屏幕亮起时,ICU护士站的号码像道惊雷劈在眼前,林晓棠的指尖在接听键上悬了三秒,接通时才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忘了:“喂?是……是我母亲有什么事吗?”
“林建国家属吗?”护士的声音裹着熬夜的沙哑,却藏着股抑制不住的急促,“器官调配中心刚刚传来消息,匹配到合适的肾源了!供体情况稳定,最快凌晨五点就能送过来,手术定在六点,你现在马上来护士站办手续,需要预缴50万押金。”
“50万?”林晓棠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把她的影子钉在墙上,“不是说……要排队吗?上次主治医生说,至少要等三年……”
“是顾先生打过招呼,”护士的语气陡然客气起来,像突然换了副声带,“他动用了紧急通道,所有手续都是绿色通道。你赶紧过来吧,肾源保存期有限,错过这个,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里,林晓棠的手机“啪”地摔在地上。钢化膜裂开蛛网般的纹,屏幕里映出她扭曲的脸——香奈儿套装早就换成了洗得发白的T恤,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昨晚的牛杂汤油渍,和这亮得晃眼的ICU走廊格格不入。她蹲下去捡手机时,看见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出片诡异的红光,像谁把鲜血泼在了天上。
是对面楼顶的无人机表演。数百架无人机在暴雨后的夜空里列队,先是组成个巨大的“$”符号,红色的光点在云层里闪得人眼睛疼;几秒后又变换队形,拼出“深圳湾壹号”西个大字,地产商的广告声透过双层玻璃渗进来,男主播亢奋的声音像根烧红的针:“总价五千万起,给您的财富安个家!”
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尖锐起来,像凄厉的警报。林晓棠扑到病房门口,隔着双层玻璃看见母亲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机的管子在喉咙里插得更深,监护仪上的血氧值跌破85,绿色的波形图像条被狂风撕扯的绸带,随时都会断裂。医生护士围着病床忙碌,白大褂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像群沉默的幽灵。
她的指尖在手机通讯录里疯狂滑动,指甲刮过屏幕的裂痕,疼得发麻。“顾世城”三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蜷缩——这个昨天被她拉黑又忍不住拉回来的号码,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林晓棠咬着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按下拨号键,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比监护仪的警报更让人窒息。
“想通了?”顾世城的声音裹着爵士乐的慵懒,背景里有冰块碰撞的轻响,像在嘲讽她的狼狈。
“顾世城,”林晓棠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眼泪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流进嘴里,又苦又涩,“医院说……有肾源了,要50万押金。”
“哦?”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然后呢?”
“你能不能……”林晓棠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能不能先借我?我以后……我一定还你,用工资,用首播的收入,怎么都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爵士乐突然停了。“还?”顾世城轻笑一声,笑声透过听筒滚过来,带着冰碴子,“林晓棠,你那个首播间的打赏,够付一天ICU费用吗?还是说,你的会计知识能当钱花?”
监护仪的警报声陡然拔高,母亲的血氧值跌到80。林晓棠看着玻璃后面医生按压母亲胸口的动作,突然对着电话跪了下去,膝盖撞在瓷砖上的“咚”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求你了……”她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手机听筒在瓷砖上蹭出刺耳的响,“顾世城,求你救救我妈……我什么都答应你,真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才像话。深圳浮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深圳浮沉最新章节随便看!”顾世城的声音终于软下来,却裹着更浓的寒意,“把地址发我手机上,我现在过去。记住,机会只有一次,别让我等太久。”
电话挂断时,林晓棠的膝盖己经麻了。她扶着墙壁站起来,看见玻璃窗上的“深圳湾壹号”正慢慢散开,无人机重新组成片闪烁的星海,像把撒在天上的碎金子。监护仪的声音渐渐平稳,母亲的血氧值回到85,林晓棠盯着那跳动的绿色数字,突然觉得这50万像条脐带,一头连着母亲的命,一头连着顾世城的掌心,而她自己,就是被吊在中间的祭品,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走廊的自动门“唰”地滑开,带着外面潮湿的风。林晓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T恤领口洗得发松,牛仔裤的膝盖处磨出了洞,脚上的帆布鞋沾着城中村的泥点。她突然想起顾世城第一次带她去高级餐厅,侍者看着她帆布鞋时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那时她还觉得委屈,现在才明白,有些阶层的鸿沟,不是穿件香奈儿就能填平的。
自动门再次打开时,顾世城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穿着黑色丝绒睡袍,领口松松地敞着,露出锁骨处精致的纹身——据说是某个奢侈品牌的logo。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睡袍的腰带都系得像艺术品,与周围穿着病号服、拖鞋的人形成刺眼的对比,像幅油画掉进了菜市场。
林晓棠深吸一口气,迎上去时,脚步像灌了铅。经过护士站时,她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红肿,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泪痕。而顾世城的倒影就在旁边,挺拔、从容,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像个巡视领地的国王。
“手续在哪办?”顾世城的目光扫过她的帆布鞋,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件。
“护士站……”林晓棠的声音发颤,指尖捏着手机,屏幕的裂痕硌得掌心生疼。
护士递来缴费单时,林晓棠的目光落在“500000元”上,数字后面的小数点像个嘲讽的句号。顾世城接过单子,从睡袍口袋里掏出手机,指纹支付时的“嘀”声轻得像叹息。“好了,”他把缴费单递给护士,语气平淡得像在买杯咖啡,“尽快安排手术。”
护士点头哈腰地走了,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监护仪的“滴滴”声重新占据了听觉,母亲的血氧值稳定在88,像个暂时安全的承诺。林晓棠看着顾世城转身要走,突然抓住他的睡袍袖子——丝绒的触感滑得像水,让她想起小时候抓不住的泥鳅。
“谢谢你……”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顾世城回头,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谢就不必了,”他的拇指碾过她的唇线,那里还留着牛杂汤的油星,“记住你说的话,‘什么都答应我’。”他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那里的皮肤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明天开始,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我不希望我的人,再穿得这么……寒酸。”
走廊的荧光灯又开始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顾世城的脸上,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里,像个戴着微笑面具的魔鬼。林晓棠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丝绒睡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自动门合上的瞬间,她突然蹲在地上,捂住嘴无声地哭了。监护仪的“滴滴”声像在倒计时,窗外的无人机表演己经结束,夜空恢复了暴雨后的漆黑,只有几颗星星在云层里挣扎着发亮。林晓棠知道,从顾世城按下支付键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账本就被强行改写了——负债栏里多了笔50万的巨款,而偿还方式那一栏,写着“自由”两个字。
她摸出帆布包里的《会计基础》,翻到被眼泪浸皱的那页,“权责发生制”几个字模糊不清。林晓棠突然觉得很可笑,她能算清最复杂的财务报表,却算不清这笔用尊严换来的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监护仪的声音平稳下来,像母亲熟睡时的呼吸。林晓棠擦干眼泪,走到病房门口,隔着玻璃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她知道,不管这笔交易有多屈辱,只要能让母亲醒过来,就必须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要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华服,戴着沉重的枷锁。
走廊的灯终于不再闪烁,惨白的光洒满每个角落,照亮了地上的灰尘,也照亮了林晓棠眼底那点被迫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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