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来时，林晓棠的指尖还在发抖。护士递来的手术同意书边缘泛着卷，纸张薄得像层蝉翼，却比深圳湾1号的大理石台面更压人。“家属关系”一栏空着，笔尖悬在上面三毫米处，迟迟落不下去。顾世城站在旁边，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烟身的琥珀色在走廊的冷光里泛着油光，与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形成刺眼的对抗。
“签吧。”他吐了个无声的烟圈，烟雾在“手术同意书”五个字上散开，像层模糊的纱，“写‘丈夫’。”
林晓棠的笔尖在纸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条被踩住尾巴的蛇。“我们……不是夫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最后一点不肯折断的倔强，“这样……不符合规定。”
“规定？”顾世城突然笑了，雪茄在指间转了个圈，烟灰落在锃亮的皮鞋上，他却像没看见，“刚才在洗手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规定？林晓棠，50万买你妈一条命，再买你个‘顾太太’的名分，很便宜了。”他的手指点在“关系证明”一栏，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要么签，要么现在就让你妈从手术台上下来。”
手术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医生戴着蓝色口罩探出头，护目镜后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家属准备好了吗？供体己经到了，再耽误就错过最佳移植时间了！”母亲的病床被护士推着从门缝里闪过，蓝白条纹的被单下，母亲的手露在外面，枯瘦得像段脱水的树枝，手背上的留置针还在微微颤动。
林晓棠的目光粘在母亲的手上，那双手曾在她发烧时整夜敷毛巾，曾把烤红薯剥好塞进她书包，曾在父亲葬礼上紧紧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笔尖在“丈夫”两个字上顿了顿，终于还是落了下去，字迹潦草得像在哭，横撇竖捺都歪歪扭扭，像群被暴雨打蔫的禾苗。
顾世城接过同意书，看都没看就签上自己的名字。他的笔锋凌厉，撇捺都带着股杀伐果断的劲，与林晓棠的怯懦形成刺眼的对比。护士又递来印泥盒，红得发紫的膏体在白瓷盒里泛着油光，像凝固的血。“家属按个手印吧，按在这里。”护士指着签名下方的空白处，语气里带着程式化的冷漠，仿佛每天都在见证无数场这样的交易。
林晓棠的指尖沾了印泥，红色的膏体蹭在皮肤上，像抹不掉的血渍。她按在纸上时，指腹的温度让印泥微微化开，在“丈夫”两个字旁边晕开个模糊的红印，边缘毛茸茸的，像个被囚禁的灵魂在挣扎。顾世城看着那个手印，突然笑了，“很好，这样就没人敢说你不是我的人了。”
印泥的气味钻进鼻腔，带着股奇怪的金属味，像小时候玩的劣质水彩。林晓棠想起母亲总说“这东西有毒，少碰”，此刻这股味道却像条蛇，顺着喉咙钻进肺里，缠得她喘不过气。护士收走同意书时，她的指尖还残留着红色的印记，用洗手液洗了三遍都没褪，像个刻在皮肤上的烙印，提醒她这场交易的代价。
手术灯亮起来的瞬间，林晓棠靠在走廊的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顾世城的助理送来杯热咖啡，纸杯壁上凝着水珠，她没接，只是盯着自己的指尖——红色的印泥残痕像血渍，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走廊的玻璃窗映出她的影子，旁边是顾世城挺拔的身影，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像场无法挣脱的噩梦。
“在想什么？”顾世城蹲下来，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却带着股寒意，“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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