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香氛突然换成了雪松香,是顾世城惯用的味道。林晓棠的脚步很慢,每步都踩在地毯的菱形花纹中央,像在数着逃离的倒计时。经过电梯口时,电子屏还在播放顾世城的宣传片,他站在落地窗前说“给每个追梦人舞台”,嘴角的笑纹都和打她耳光时一模一样。
宴会厅的喧嚣重新涌来时,林晓棠看见顾世城正和赵总碰杯,香槟液在杯壁上划出的弧线,与她脸上的肿痕惊人地相似。赵总看见她,立刻扬起手招呼,金戒指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会计小姐可算来了,快来帮我看看这笔账!”
林晓棠走过去的路上,后腰的钝痛突然变得清晰。她想起阿姨耳后的栀子花纹身,想起镜角的摄像头,想起程昊消息里的星空——原来反抗从来都不是孤注一掷的呐喊,而是藏在细节里的默契:清洁工擦掉的口红印、陌生人递来的湿纸巾、旧友记得的猎户座,都在悄悄为她铺路。
顾世城伸手想揽她的腰,林晓棠侧身避开,动作自然得像在躲香槟塔的尖顶。“赵总刚才说坏账的事?”她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酒杯,指尖稳住得惊人,“其实很简单,把不该记的支出剔除就行——就像清理垃圾,得知道什么该扔。”
赵总的笑僵在脸上,顾世城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林晓棠迎着他们的目光,唇角甚至勾起抹浅淡的笑——她知道这句话像根刺,不仅扎向赵总,更扎向那个把羞辱当权力游戏的男人。
窗外的暴雨还在倾泻,水晶灯的碎光在她肩头流动。林晓棠抿了口香槟,舌尖尝到若有若无的涩——那是自由的味道。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程昊的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星星表情闪着微弱的光。
洗手间镜子上的SOS虽然被擦掉了,但有些东西一旦写下就再也抹不去。就像此刻她心里的念头:周六的科技展,一定要去。不是为了星空投影,而是为了告诉自己,被钻石项圈锁住的三年,没能磨掉她骨子里的光——那是首播间里的真诚,是账本上的公平,是芯片里的理想,是所有顾世城永远不懂的,属于普通人的倔强。
保洁车轱辘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林晓棠的目光追过去时,清洁工阿姨正弯腰捡起片被风吹落的紫藤花瓣,小心翼翼地放进制服口袋。那瞬间,林晓棠突然读懂了阿姨没说出口的话:有些求救不必声张,有些反抗藏在日常,就像这暴雨里的花瓣,哪怕被碾进泥里,也记得要向着光的方向。
她举起酒杯,对着窗外漆黑的雨夜,轻轻晃动了一下。杯中的香槟泛起细密的泡,像无数个正在萌发的希望。
林晓棠盯着杯中的气泡,看它们争先恐后地往液面涌,破裂时溅起的细小花蕊沾在杯壁上,像谁撒了把碎钻。她突然想起母亲刚做完手术那天,监护仪上的波形也是这样跳跃,护士说“这是好兆头,说明生命力在复苏”。原来希望这东西,不管藏在ICU的监护仪里,还是藏在香槟杯的泡沫中,模样竟是相似的——细碎,却执拗地不肯熄灭。
“林小姐?”助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刻意压低的催促,“顾总问您准备好了吗?”
她转过身时,披肩的流苏扫过手背,羊绒的暖意混着香槟的凉意,在皮肤上织出层奇异的网。“走吧。”林晓棠将酒杯放在路过的托盘上,杯底与金属碰撞的轻响,像在给刚才的决心敲下句点。
重新走进宴会厅时,赵总正举着酒杯高谈阔论,说顾氏集团新拍下的地块如何“遍地黄金”。顾世城站在人群中央,指间的雪茄燃着猩红的光,看见她过来,立刻朝她伸出手——那是个不容拒绝的姿态,像在召唤他的宠物。
林晓棠走过去的脚步很稳,渔网袜勒出的红痕在开衩处若隐若现,却不再让她觉得羞耻。经过钢琴时,琴师恰好弹到《月光奏鸣曲》的高潮,音符像奔涌的潮水,撞得她耳膜发颤。她想起大学时程昊弹这首曲子,总说“贝多芬写这个的时候,耳朵己经快聋了,却把月光弹得比谁都亮”。
“刚才去哪了?”顾世城的手搭在她腰上,力道比之前更重,像在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
“补妆。”林晓棠的目光掠过他袖口的红宝石,那里还沾着她的口红印——是刚才他扬手时蹭到的,此刻像颗凝固的血珠,“赵总不是要聊账目吗?我正好带了计算器。”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粉色计算器,是阿梅姐女儿淘汰下来的,按键上还粘着块糖渍。这个与女儿宴会格格不入的物件,让周围的笑声突然停了,赵总的脸色僵了僵,顾世城的指节也泛起了白。
“会计小姐还带这玩意儿?”赵总试图用笑掩饰尴尬,“顾总的公司还缺个计算器?”
“不一样的。”林晓棠按下开机键,计算器发出“嘀”的轻响,像声清脆的宣言,“这是我自己的计算器,算得清该算的账,也认得清不该碰的数。”她的指尖在按键上敲了敲,“比如赵总说的坏账,其实只要减去不该有的支出就行,就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总搭在顾世城肩上的手,“去掉多余的油腻。”
哄笑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点微妙的意味。顾世城的手猛地收紧,掐得她腰侧生疼,但林晓棠没躲,反而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顺从,只有一种刚被雨水洗过的清明。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小了,雷声也移到了远处。水晶灯的光芒透过钻石项圈,在她锁骨处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片被囚禁的星空。但林晓棠不再觉得窒息,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星星不在项圈上,而在程昊的消息里,在阿梅姐的账本上,在她心里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里。
顾世城最终没再发作,只是捏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露台。雨停后的风带着泥土的腥气,吹散了他身上的雪松香。“你今天很不一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审视,像在研究一件突然失控的仪器。
林晓棠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际线,云层裂开道缝隙,露出点鱼肚白。“可能是因为,”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指尖第一次主动抚过项圈上的刻字,“我突然想明白了,有些日期不该被刻在金属上,该写在纸上,然后撕掉。”
顾世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但林晓棠没再看他。她的目光越过深圳湾的霓虹,落在科技园的方向——那里有程昊的实验室,有未量产的芯片,有她被偷走的三年里,从未停止闪烁的理想。
回到宴会厅时,她悄悄将手机调成静音,程昊的消息还停留在“好”的回复界面,星星表情在暗下来的屏幕上,像颗藏在口袋里的火种。林晓棠摸了摸口袋里的粉色计算器,按键的糖渍硌着掌心,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香槟塔的顶端还在泛着泡沫,像无数个正在萌发的希望。林晓棠知道,这场宴会终会结束,钻石项圈也终将被摘下,但那些藏在泡沫里的勇气,那些写在镜子上又被擦掉的反抗,那些在监控死角里悄悄传递的善意,终将在某个清晨破土而出,长成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就像此刻,天边的鱼肚白正一点点扩大,暴雨洗过的城市在晨光里渐渐苏醒,而她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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