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废妃死后第三日,宫里飘起了细雪。含芳殿的太监来报,说贵妃"动了胎气",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却死活不肯让太医靠近。淑妃则在静心苑"礼佛"时被香炉烫伤了手,缠着厚厚的纱布,连笔都握不住。皇后宫里倒是安静,只是往养心殿送的汤药里,偷偷加了三倍的安神草——想让皇帝睡得沉些,少管闲事。
沈知微被召回养心殿当差时,檐角的冰棱正往下滴水,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像在计数。周景琰的头痛犯得越来越勤,尤其到了深夜,常疼得他攥紧龙椅扶手,指节泛白,锦缎的椅套都被抠出了洞。
"朕的头越来越沉了,"他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鬓边的发丝被冷汗浸湿,"你用金针试试,像先皇后当年那样。"
沈知微取出银针,针尾的银铃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记得父亲医案里写过,先皇后的"金针渡穴"讲究"轻捻慢转",尤其在太阳穴处,需用七分力,留针三刻。针尖刚触到皇帝的皮肤,他突然猛地抬手,打翻了旁边的药盏。
"哗啦"一声,滚烫的药汁泼了出来,大半都溅在沈知微的手背上。那药是用天麻、川芎和细辛熬的,刚离火,温度能烫熟鸡蛋,溅在皮肤上瞬间起了层水泡,像串透明的珍珠,隐隐能看见里面的血水。
"啊!"沈知微疼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想缩手,却被周景琰死死攥住了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指腹掐进她的皮肉里,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别动。"皇帝的声音沙哑,眼神却亮得吓人,像盯着猎物的狼。
沈知微的心跳骤然加速,手背的灼痛钻心刺骨,可更让她惊骇的是——伤口处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意,像有股暖流顺着血管往上涌。那些鼓起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红肿的皮肤渐渐褪去血色,最后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连脱皮都没有,仿佛刚才的烫伤只是幻觉。
这是第二次了。上次在昭阳殿"小产"时,小腹撞到台阶的伤口也是这样,不过半个时辰就愈合如初,连老宫女都惊得说不出话,只念叨着"是先皇后在保佑"。
"果然..."周景琰松开她的手,指尖抚过那道白痕,动作带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果然是昭阳血脉。"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划过皮肤时有些痒,却烫得沈知微浑身发颤,"你和她一样,都有自愈的本事,都有那颗火焰胎记。"
沈知微猛地抽回手,手背的白痕还在隐隐发烫。她退到三步开外,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皇上什么意思?昭阳是谁?先皇后的名字不是苏明月吗?"
宫里的记载里,先皇后闺名苏明月,是镇国公的嫡女,温柔贤淑,精通医术,却在生下五皇子后"难产而亡"。从来没人提过"苏昭阳"这个名字。
周景琰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像闷雷滚过殿宇。他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药渍,留下道深色的痕迹。"苏明月?"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不过是朕给她取的化名。她的真名,叫苏昭阳,大梵皇室最疼爱的七公主。"
沈知微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乱撞。先皇后是敌国公主?大梵与大周征战了三十年,去年才签下停战协议,她竟然是大梵的公主?
"她不是病死的,"周景琰走到铜镜前,铜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是被朕亲手赐死的。一杯'牵机引',让她走得很干净。"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因为她带着颠覆大周的使命入宫,她的嫁妆里藏着大梵的布防图,她的奶娘是敌国暗探,连她给朕绣的荷包里,都掺了让人慢性中毒的药粉。"
沈知微的指尖冰凉,攥紧了袖中的血诏残页。那上面的"慎防帝"三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而你,"周景琰的目光落在她心口,隔着衣料,仿佛能看见那颗火焰胎记,"是她的女儿,是大梵皇室留在大周的火种。"
"不可能!"沈知微失声反驳,声音都在发抖,"我是太医院张院判的女儿,我母亲是......"
"你母亲是苏昭阳的贴身侍女,"周景琰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当年苏昭阳生下龙凤胎,朕留了儿子——也就是现在的五皇子,却让你母亲带走了你,对外宣称你是沈家的女儿。朕给了你二十多年安稳日子,可你偏偏要查,要把这摊浑水搅起来。"
他忽然解开龙袍的领口,露出后颈——那里有块铜钱大小的暗红色胎记,形状像团跳跃的火焰,边缘的纹路与沈知微心口的胎记分毫不差,连最细微的分叉都一样。
"你以为只有你们有?"周景琰的声音带着自嘲,指尖划过自己的胎记,"朕的母亲,当年也是大梵送来的和亲公主,只是她没苏昭阳那么蠢,懂得安分守己。这胎记是大梵皇室的象征,是赤炎谷的血脉印记。我们都是半个大梵人,都流着那片火土的血。"
铜镜里,皇帝的胎记与沈知微心口的胎记在烛火下遥遥相对,像两颗跳动的火星,随时可能燎原。沈知微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总能看穿她的心思,为什么瑞王总在暗中相助——他们都知道她的身份,都在等着她的血脉觉醒。
"你想让我做什么?"她的声音发颤,手背的白痕又开始发烫,仿佛有股力量要冲破皮肤。
周景琰转过身,手里多了枚虎符,青铜的表面刻着狰狞的兽纹,边角处磨得发亮,是常年被人攥在手里的痕迹。"帮朕。"他的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有算计,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大梵皇室一首在找你,他们想利用你的血脉唤醒赤炎谷沉睡的军队——那是支用秘术训练的死士,刀枪不入,见火就疯。朕要你假装归顺,替朕找出他们的老巢,毁掉那支军队。"
虎符被塞进沈知微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的烫伤白痕,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这是禁军的一半兵权,"皇帝的声音压得很低,"信我,你能活下去,还能查清你母亲的死因。不信我......"他没说下去,但眼底的寒意己经说明了一切。
沈知微握着虎符,指腹着上面的兽纹。她知道皇帝的话半真半假,他对付大梵或许是真的,但利用她的血脉也是真的。可她没有选择,父亲生死未卜,瑞王行踪不明,她就像悬在半空的风筝,只有抓住这根线,才有机会落地。
殿外的雪下大了,打在窗棂上簌簌作响。沈知微将虎符塞进袖中,与那半块"梵"字玉佩贴在一起。青铜的冷,红石的凉,在她掌心交织成网,像一张宿命的罗网,将她牢牢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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