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虎符刚被藏进妆奁的暗格，皇后的密信就到了。
老宫女从窗缝里摸出个竹筒，是用楠木做的，带着股淡淡的霉味，里面卷着张桑皮纸，字迹是用炭笔写的，笔画用力得几乎要戳破纸背："三日内，在贵妃的安胎药里下'断魂散'。事成，放你父亲归乡；事败，你父亲的人头就会挂在午门，暴晒三日。"
随信送来的还有个小小的布包，粗麻布做的，上面沾着点泥土。打开一看，里面是根断指，指节处还带着新鲜的血肉，指甲缝里嵌着点灰绿色的粉末——是太医院特有的"青黛散"，父亲总用它给外伤消炎。
沈知微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攥着那根断指，指尖被指甲的断口硌得生疼。断指的皮肤纹理她认得，指腹处有块小小的月牙形疤痕，是父亲年轻时给先皇后取箭毒时，被银簪划破留下的。
"姑娘..."老宫女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帕子都被攥湿了，"这可怎么办？皇后的心肠比蛇蝎还毒，她真做得出来啊！"
沈知微没说话，只是将断指用布包好，塞进床底的暗格里。她走到药箱前，取出个黑色的瓷瓶，里面装着"断魂散"——是皇后让人"不小心"落在她偏殿的，粉末细得像烟尘，沾在皮肤上会留下淡淡的青痕，半个时辰就能让人七窍流血而亡，死状极惨。
可贵妃己经被禁足在含芳殿的西暖阁，门口守着禁军，每日的"安胎药"都是瑞王的心腹太监送去的，说是"皇上特赐，需亲眼看着贵妃喝下"。这药给谁看？给皇后看，让她以为贵妃还活着；给瑞王看，让他放心这出戏还能演下去；还是给沈知微看，逼她动手？
沈知微打开另一个瓷瓶，里面装着她配的假死药——用曼陀罗的花苞、草乌的根茎和沉香的木屑磨成的粉，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无色无味，混在汤药里能让人昏迷七日，脉息微弱得像游丝，连最有经验的太医都查不出破绽。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保住贵妃的命，就能让皇后暂时安心，也能给瑞王争取时间。至于父亲......她不敢想，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父亲那么聪明，一定能逃脱。
第三日清晨，沈知微提着药箱走进含芳殿的西暖阁。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艳，花瓣上沾着雪，像染了血。贵妃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件玄色披风——是瑞王的，领口处还绣着个小小的"瑞"字。她己经没了往日的嚣张，脸色苍白得像纸，看见沈知微进来，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抹嘲讽的笑："你是来送我上路的？"
她的小腹己经平了，束腹大概早就被她扔了，空荡荡的衣襟下，能看见清晰的肋骨。
"娘娘多虑了。"沈知微将药碗递过去，碗沿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这是皇上赏的安神汤，喝了能睡个好觉。"
贵妃接过药碗，却没喝，只是用指尖划着碗沿的冰裂纹。"你知道吗？你父亲昨天己经死了。"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雪地，"就在西华门的刑场上，皇上说他勾结大梵，当场斩的首，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半条街。"
沈知微的手猛地一抖，药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片。褐色的药汁溅在青砖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贵妃从袖中摸出块玉佩，是沈家的传家宝，羊脂白玉的，上面刻着个"沈"字，边角处缺了个小口——是父亲当年为先皇后辨毒时磕的。玉佩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己经半干，像块凝固的疤。"这是他临死前让我交给你的，"贵妃的声音带着种残忍的平静，"他说，让你别查了，好好活着。"
沈知微捡起地上的玉佩，指尖触到那熟悉的缺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玉佩上，晕开了那点暗红的血。原来皇后送来的断指是假的，父亲早就被皇帝处决了，用一个死囚的手指骗她入局，逼她亲手沾血。
"为什么..."她的声音哽咽，喉咙像被堵住了，"皇上为什么要杀他？他只是个太医，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贵妃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玄色披风扫过她的脚踝，带着点艾草的冷香，"他不仅知道你是先皇后的女儿，还知道五皇子其实是瑞王的儿子——当年被换走的龙凤胎里，五皇子是'凤'，而你..."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知微心口，"你才是那个该继承大梵皇位的'龙'。"
五皇子是瑞王的儿子？沈知微如遭雷击，手里的玉佩"啪"地掉在地上。那龙凤胎被换了？她是大梵的"龙"脉？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禁军的脚步声，整齐得像敲鼓。"沈医女，皇上有请。"是李德全的声音，尖细得像针，"皇上说，该让你看样东西了。"
沈知微弯腰捡起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得像骨头。她知道，皇帝在等她的答案，等她彻底倒向他，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刀，去斩断所有与大梵相关的牵绊——包括瑞王，包括那个素未谋面的"龙"脉身份，包括她自己仅存的良知。
走出西暖阁时，红梅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像点点血迹。沈知微抬头望向养心殿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雪光下闪着冷光，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兽。她知道，从踏入这座宫殿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可掌心的玉佩还在发烫，像父亲的体温，像先皇后的血诏，像赵废妃未说完的话，逼着她必须走下去。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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