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的朱漆大门被叛军撞开时，瑞王正用仅剩的左手抚摸着龙柱上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是他从小刻下的，最深的一道是十五岁那年，为先皇后挡了一箭后，用染血的指尖划下的——如今那道痕里积着二十年的尘埃，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瑞王殿下，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叛军首领李虎踩着门槛进来，皮靴上的雪水在金砖上洇出深色的印子。他身后跟着三百亲兵，刀甲上的寒气与殿内的檀香混在一起，生出种诡异的腥甜，“青禾大人说了，只要你把兵符交出来，再认下通敌的罪名，我保你瑞王府上下平安。”
瑞王缓缓转身，断臂处的布条又渗出了血，染红了半边玄色锦袍。他没看李虎，目光落在那些亲兵身上——其中有不少是当年跟着他镇守北疆的旧部，如今却成了叛军的爪牙。“李虎，你跟着我在雁门关守了七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李虎的脸僵了一下，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是……是‘忠君爱国’。”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瑞王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帮着一个假太后谋朝篡位，认贼作父，这就是你学的‘忠君爱国’？”
“你胡说！”李虎猛地拔刀，刀刃在烛火下闪着冷光，“青禾大人才是正统！先皇后早就死了，现在的太后……”
“现在的太后是昭阳长公主，是先皇后的主子！”瑞王突然提高声音，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二十年前是她自愿与侍女换命，用锁魂阵镇压龙脉；是她用自己的血脉养着你们口中的‘青禾’，让那个卑贱的侍女当了二十年的先皇后！你们现在帮着她杀皇室血脉，是想让大梵的铁蹄踏遍大周的土地吗？”
亲兵们的脸色开始变化，握着刀的手有些松动。李虎见状，突然朝着瑞王掷出一把飞镖：“妖言惑众！给我拿下！”
飞镖擦着瑞王的耳边飞过，钉在龙柱上，尾羽还在嗡嗡颤动。瑞王没躲，反而将半块青铜兵符举过头顶——兵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上面的凤凰纹与龙柱上的刻痕完美契合，“你们看清楚了！这才是先帝亲赐的兵符，背面刻着‘瑞’字，青禾手里的那半块是伪造的！”
有几个老兵凑近看了看，突然“咚”地跪了下来：“真的是瑞字！属下参见殿下！”
“反了！都反了！”李虎眼睛红了，举刀就朝那几个老兵砍去，“谁敢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
刀锋未落，瑞王突然扑过去，用仅剩的左手抓住刀背。刀刃割破了他的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兵符上，发出“滋滋”的响。“够了！”他嘶吼着，将李虎的刀往旁边一推，“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现在就让你们看！”
他猛地将流血的手掌按在龙柱上，掌心的血顺着刻痕流淌，像给龙柱镀上了层红漆。“以瑞氏血脉为引，启地宫，见真章！”他的声音带着古老的韵律，像是在念某种咒语。
龙柱突然剧烈震动，底部的金砖“咔嚓”裂开，露出个黑沉沉的洞口。一股寒气从洞里涌出来，带着腐朽的血腥气。亲兵们举着火把凑近，看清里面的景象后，齐刷刷地倒吸了口凉气——
地宫有半间殿宇大，七具冰棺并排摆放着，棺盖都敞开着。每具冰棺里都躺着个男人，穿着不同年份的瑞王蟒袍，面容与此刻的瑞王一模一样，连断臂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最触目惊心的是，每个人的心口都插着根金针，针尾刻着个“沈”字，针身还在微微颤动，像刚进去不久。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老兵声音发颤，他认出最左边那具尸体的蟒袍，是三年前瑞王“病逝”的长子穿的。
瑞王靠在龙柱上，胸口剧烈起伏，血己经流到了肘部。“青禾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了。”他指着中间那具尸体，“这是她用我的血和大梵秘术克隆的替身，每次我碍事，她就杀一个替身，对外宣称我‘病逝’‘遇刺’，好让她的计划顺利进行。”
他走到最右边的冰棺前，里面的尸体还带着体温，心口的金针泛着幽蓝的光。“这个是昨天刚做好的，准备在她夺位后，顶替我被千刀万剐，让天下人以为瑞家真的通敌叛国。”
李虎的脸白得像纸，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不……不可能……”他后退着，撞到了身后的亲兵，“青禾大人说……说这些都是为了大周……”
“为了大周？”瑞王冷笑，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叠密信，“这些是她与大梵摄政王的往来书信，说只要帮她夺位，就割让北疆七州，每年进贡十万两白银！你们自己看！”
密信传阅间，亲兵们的脸色彻底变了。有人将刀指向李虎，有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还有人朝着瑞王叩首：“请殿下带我们拨乱反正！”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马蹄声，青禾的亲信张公公带着五百禁军冲了进来。“瑞王谋反，格杀勿论！”张公公尖着嗓子喊，手里的令牌在空中划出弧线，“李虎！你还愣着干什么？”
李虎看着那些密信，又看看地宫里的尸体，突然拔出腰间的匕首，朝着张公公掷去：“狗贼！我杀了你！”
混乱瞬间爆发。亲兵们与禁军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中，有人喊着“为国尽忠”，有人叫着“杀了叛徒”。瑞王站在龙柱旁，看着这场因他而起的混战，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铜哨，放在唇边用力吹响——
哨声尖锐刺耳，穿透了厮杀声，传到太庙外。片刻后，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三百名黑衣死士冲破禁军的包围，列成方阵站在瑞王身后。他们是瑞王暗中培养的亲卫，每个人的脖颈处都有个凤凰印记，是先皇后当年亲自赐的死士标记。
“李虎，带你的人守住正门！”瑞王的声音恢复了镇定，断臂处的血己经冻住，“死士随我清剿余孽！”
他捡起地上的刀，用布条将刀柄绑在断臂处，刀柄的冰冷透过布料传来，却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厮杀中，他看见一个小亲兵被禁军按在地上，那亲兵的脸让他想起雁门关的雪——和当年那个为了救他而断了腿的小兵一模一样。
瑞王冲过去砍断禁军的手腕，将小亲兵拉起来：“活下去。”他塞给小亲兵一块凤凰令牌，“去琉璃殿找皇上，说瑞王守住太庙了。”
小亲兵含泪点头，揣好令牌从侧门溜走。瑞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不是因为断臂，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长子。如果当年他没把儿子送进皇宫当质子，是不是那孩子就不会成了替身，死在冰冷的冰棺里？
“殿下小心！”死士的提醒让他回过神，一把长剑己经刺到眼前。瑞王侧身躲过，反手将刀刺进对方的心口。血溅在他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先皇后将兵符交给他时说的话：“瑞家世代忠良，这兵符在你手里，我放心。”
是啊，放心。瑞王看着地宫里的七具尸体，突然明白了母亲（先皇后）的苦心。这些替身不仅是青禾的阴谋，也是母亲留下的后路——七对应着北斗七星，对应着七种血脉秘术，只要有一个替身活下来，瑞家的忠魂就不会断。
厮杀渐渐平息，张公公被李虎砍下了头，禁军死的死、降的降。瑞王拄着刀站在龙柱前，浑身是血，像尊浴血的战神。他看着地宫里的尸体，又看看殿外飘起的雪，突然笑了。
“把这些尸体好好安葬吧。”他对李虎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碑上就刻‘瑞氏忠魂’。”
说完，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染红了龙柱上的刻痕。瑞王知道自己撑不住了，换命术的反噬和流血过多正在耗尽他的生机。但他不后悔，至少他守住了太庙，守住了母亲的嘱托，守住了那句“忠君爱国”的誓言。
弥留之际，他仿佛看见先皇后站在凤凰花树下，笑着朝他招手。“舅舅……”他轻声呼唤，意识渐渐模糊。
雪从地宫的洞口飘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像母亲温柔的吻。
(http://www.220book.com/book/UC5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