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的头风病犯了。
消息传到太医院时，沈知微正在研磨艾草。她握着药杵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御花园的凤凰花不知何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血红色的地毯。李德全说过，瑞王的头风每到凤凰花开时就会加重，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似的。
"沈医女，这是瑞王府送来的方子，说要按这个配药枕。"小太监将一张药方递过来，墨迹崭新，显然是刚写的。沈知微接过时，指尖无意中碰到药方背面，那里有个淡淡的指印，形状与《彤史录》上的凤凰印记隐隐相合。
她突然有了主意。
三日后，沈知微捧着药枕走进瑞王府。王府的庭院里种着大片艾草，气味浓烈得有些呛人，像是在驱赶什么邪祟。瑞王坐在廊下看书，穿着件月白色的常服，袖口绣着暗纹，正是先皇后最爱的缠枝莲图案。
"王爷，这药枕用了艾草、薄荷、川芎，能安神定惊，缓解头风。"沈知微将药枕放在他手边，枕头里特意掺了南疆的"牵机草"——这是种能吸附生辰八字的药草，瑞王枕过一夜，她就能通过残留的气息推算出他的真实生辰。
瑞王没有立刻去碰药枕，而是翻了页书，书页上印着首诗："凤凰花开又一年，故人何处觅芳踪"，笔迹苍劲，竟是先帝的御笔。"沈医女似乎对本王的生辰很感兴趣？"他突然抬头，目光落在她的药箱上，"前几日，李德全在古籍库捡到个木盒，说是你的。"
沈知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作镇定地打开药箱，取出一小包银针："王爷说笑了，臣女只是尽医者本分。倒是王爷，每次头风发作都在七月，莫非生辰就在七月？"
瑞王的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凤凰花"三字，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捂嘴的瞬间，沈知微看见他的指缝间渗出了血。"本王的生辰，内务府有记载。"他声音沙哑，"七月十八，你去查便知。"
沈知微回到太医院，立刻托人调取了内务府的档案。记载瑞王生辰的页面果然写着"永和三年七月十八"，但纸页边缘有明显的褶皱，像是被人反复揉搓过。更奇怪的是，档案显示，七月十八那天，先帝正在天坛祭天，连祭文都是提前一天写好的——哪有父亲在儿子生辰当天去祭天的道理？
"这日期是假的。"沈知微将档案与《彤史录》放在一起，两个七月十五的记载重叠时，案上的烛火突然变绿，映得字迹像活过来的虫子。她想起瑞王咳嗽时的血，想起《彤史录》里的"双生"，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成形：瑞王的真实生辰，或许就是七月十五，与那"活一存一"的双生子，是同一天。
要证实这个猜测，必须找到当年的知情人。
沈知微想起李德全说的"接生嬷嬷全数暴毙"，又想起太后宫里的老嬷嬷醉酒时说的"那夜产房抬出两个襁褓"。她买通了太后宫里的小太监，趁着老嬷嬷值夜时送去一壶烈酒，自己则躲在屏风后偷听。
"当年的事，老奴本不该说。"老嬷嬷喝得满脸通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但沈医女是个好人，老奴就透个底——先皇后生下的是两个皇子，一个哭声响亮，一个没声气，当时就以为死了..."
"那没声气的皇子，真的死了吗？"沈知微忍不住从屏风后走出，声音带着颤抖。
老嬷嬷吓得酒意全无，脸色惨白如纸："你...你都听见了？"她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医女饶命！当年的事若说出去，老奴全家都得掉脑袋！"
沈知微扶起她，将一杯热茶塞进她手里："嬷嬷放心，我不会害你。我只想知道，那个没声气的皇子，后来怎么样了？"
老嬷嬷喝了口茶，嘴唇哆嗦着说："当时先皇后还没死，死死抱着那个没声气的皇子，说'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后来先帝来了，让人把两个皇子都抱走，再送回来时，就只剩一个了...没声气的那个，说是被扔进了护城河..."
护城河...沈知微的眼前突然闪过沈家灭门那天的景象——父亲被扔进护城河时，手里还攥着半块凤凰玉佩，与瑞王的那半块一模一样。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冲出太后宫。御花园的凤凰花还在落，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尸体上。走到瑞王府门口时，她看见王府的侍卫正往外扔东西——是些旧衣物，其中一件婴儿襁褓上，绣着的凤凰纹缺了一角，与她埋在太医院后院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在一起。
"这些都是王爷吩咐扔掉的，说是晦气。"侍卫见她盯着襁褓，随口说道，"每年七月十五，王爷都要烧些旧物，说是给'故去的亲人'。"
沈知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捡起那半块襁褓，转身走向太医院后院。挖出埋在土里的银锁时，锁身上的"瑞"字在月光下闪着光，与襁褓上的凤凰纹重叠在一起，像个无法挣脱的诅咒。
就在这时，瑞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都知道了？"
她转身，看见瑞王站在凤凰花树下，月白色的常服被花瓣染得通红，像刚从血里捞出来。"我的生辰，确实是七月十五。"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个没声气的皇子，没有被扔进护城河。先帝把他送给了沈家，对外宣称是沈家的遗孤。"
沈知微的指甲掐进掌心，血滴在银锁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所以...我是..."
"你是我的弟弟。"瑞王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她的发顶，"先皇后怕皇家容不下双生子，让先帝把你送出去，等风声过了再接回来...可她没等到那天就死了，所有知情人都被灭口，连我都被瞒着，首到三年前才从父亲的遗诏里知道真相。"
遗诏...沈知微想起那册《彤史录》，想起脉案上被撕掉的部分，突然明白先皇后临终前写下的"保全...锁魂阵"是什么意思——她用自己的命布了个锁魂阵，不是为了镇压龙脉，是为了保护他们这对双生子，让他们能在二十年后相认。
凤凰花瓣还在落，落在两人的肩头，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沈知微握紧银锁，锁孔里的胎发与她自己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同样的光泽。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瑞王有种莫名的亲近，为什么左眼角的泪痣会在触碰《彤史录》时流血——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是先皇后用命护住的最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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