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药材库的夜露带着苦艾的气息，沈知微将沈明远的药囊摊在青石案上，指尖抚过粗布表面磨白的忘忧草绣纹。第三根绣线的末端缠着半粒朱砂，是母亲特有的标记——她总说“朱砂辟邪，能护着出门的孩子”。药囊夹层里的药方边缘卷着毛边，显然被人反复过，父亲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暖意，却在“凤凰花根”西字处陡然凌厉，墨色深了三分，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这味药，先帝的脉案里也出现过。”瑞王的声音从药架后传来，他刚从慈宁宫脱身，龙涎香的气息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左肩的箭伤还在渗血，是太后身边侍卫“失手”所致。他捏起药方对着烛光细看，突然指着“子母离魂症”的注解，“你看这里的墨迹，与《彤史录》里先皇后的血墨有相同的荧光反应。”
沈知微取来银针刺破指尖，将血珠滴在药方上。“凤凰花根”西字突然泛出红光，在烛火下显露出被掩盖的小字：“敌国秘术，可断血脉感应”。她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她们用花根熬药，要让你们认不出彼此……”
破庙的残垣在月光下像具巨大的骸骨。沈知微踩着齐膝的野草往前走，草叶上的银霜沾在裙角，触肤即化，留下冰凉的水痕——这是关外特有的“凝霜草”，只有敌国皇室的猎场才会生长。瑞王用剑劈开正殿的焦木时，沈知微注意到梁上的炭痕有被刀刮过的痕迹，拼凑起来是个“禾”字，笔画与青禾匕首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暗格打开的瞬间，铜盒上的锁扣在月光下泛着暗光。沈知微将裂玉簪插入锁孔，“咔嗒”声里，簪头的缺口与锁扣的棱角严丝合缝，像天生就该在一起。铜盒里的襁褓散发着陈旧的奶味，布料内侧绣着极小的“昭”字，针脚歪歪扭扭，是母亲生涩的手艺——她小时候总笑话母亲绣不好字，母亲却笑着说“等你找到另一个有这字的人，就知道娘的心意了”。
血书的纸页薄如蝉翼，母亲的字迹在烛火下微微颤抖：“和亲队伍行至边境时，摄政王的人劫了车驾，逼我偷换先皇后的安胎药。他们说，只要双生子中有一个染了敌国血脉，将来就能挟制大周……你父亲带着我们逃到破庙那晚，他们追了过来，放火时喊着‘烧死活口，留下婴儿’……”
“所以沈明远不是沈家的亲生子？”沈知微的指尖抚过血书里的“婴儿”二字，突然想起沈明远后颈的淡青色胎记——那是敌国皇室特有的“狼崽纹”，“他是……敌国公主的孩子？”
瑞王突然剧烈地咳嗽，手帕捂嘴的瞬间，沈知微看见他咳出的血沫里混着细小的鳞片——是龙脉被惊扰的征兆。“先皇后的绝笔信里画过这胎记。”他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展开的绢画上，两个婴儿的胎记被红线相连，一个是凤凰火焰，一个是狼崽纹，“她说‘三脉同源，缺一不可’，这三脉，就是大周皇室、昭阳氏、敌国皇族。”
破庙的地砖在震动中，露出底下的密道入口。沈知微踩着松动的砖块往下看，阶梯两侧的墙壁刻满了敌国文字，瑞王逐字翻译时，声音越来越沉：“‘双月同天之夜，持兵符者入地宫，可见镜城真容’……镜城根本不是城池，是能映照血脉记忆的法器！”
青禾的马蹄声在破庙外响起时，沈知微正将两半兵符拼合。玄铁相触的刹那，符面的火焰纹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与腕间的胎记融为一体。瑞王扯开衣襟的瞬间，后心的图腾也同步亮起，两道红光在空中交织，形成完整的凤凰虚影，翅尖扫过之处，青禾带来的禁军纷纷捂眼倒地，盔甲上的狼头纹在红光中冒烟。
“不可能……这不可能！”青禾的凤袍被凤凰虚影的气流掀起，露出里面的银色软甲，甲胄内侧刻着的敌国文字闪着绿光，“摄政王说过，双生子的血脉永远无法相融！”她突然从袖中甩出枚毒针，针尖沾着的黑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油光——是“蚀骨散”，能融化玄铁，更能腐蚀血脉。
沈知微侧身避开时，兵符自动挡在身前。毒针触到符面的瞬间，突然“滋啦”作响，化作一缕黑烟，而兵符背面的“破镜城”三字突然亮起，映出青禾身后的影子——那影子比她本人高大许多，脖颈处有道狰狞的疤痕，正是敌国摄政王的特征。
“你只是个替身！”瑞王的剑抵住青禾的咽喉，“真正的青禾早在十年前就死在了破庙的大火里，你是摄政王用镜城秘术造出的分身！”
青禾的脸在月光下扭曲成怪诞的形状，半边脸颊的皮肤突然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银光的金属骨架——是镜城特有的“影铜”，能模仿人的容貌，却无法复制血脉。“就算你们知道了又怎样？”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镜城的大军己经越过边境，只要拿到完整的兵符，就能唤醒沉睡在皇陵的阴兵，到时候……”
话音未落，破庙的横梁突然砸落。沈知微拽着瑞王跳进密道时，看见青禾被横梁压住的瞬间，身体化作无数银片，在空中拼出摄政王的脸，嘴唇开合间，传出最后一句话：“七月十五，皇陵见……”
密道的阶梯湿滑如油，沈知微扶着瑞王往下走时，兵符在掌心越来越烫。符面的火焰纹映在墙壁上，显露出隐藏的壁画：三个孩童围着先皇后的凤凰花树，一个举着兵符，一个握着药杵，一个抱着书卷，脚下的土地裂开，涌出的不是鲜血，是清澈的泉水——与龙脉泉眼的水一模一样。
“母亲的血书说对了。”沈知微的声音带着释然，“三脉同源不是诅咒，是生机。敌国的阴兵，本就是守护龙脉的死士，只是被摄政王用邪术控制了。”
瑞王的指尖划过壁画上举药杵的孩童，那孩子的左眼角有颗泪痣，与沈知微的位置丝毫不差。“先皇后早就安排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她让我们一个掌兵符，一个懂医术，一个掌朝政，就是为了今天——既要用血脉唤醒阴兵，也要用医术化解邪术，更要用朝政稳住天下。”
密道尽头的石门刻着“血脉为匙”西字。沈知微将兵符按在石门中央的凹槽里，玄铁与石头相触的瞬间，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露出里面的甬道，两侧的长明灯无风自动，照亮了墙壁上的字——是先皇后的笔迹：“镜城映恶，血契证善，三脉合一，天下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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