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召见的旨意传到听雪轩时,沈知微正在给老宫女处理烫伤。那伤口是昨夜去太医院时,被火盆里溅出的火星燎的,红肿的边缘起了层水泡,像朵绽开的红菊,泡液在阳光下泛着浑浊的光。沈知微用银针刺破水泡,挤出积液,再涂上自制的紫草膏——那药膏是用端午的紫草和芝麻油熬的,母亲说过,对付烫伤最管用。
“姑娘,皇上突然召见,怕是凶多吉少。”老宫女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今早去内务府领炭火,听见小太监们嚼舌根,说李太医昨夜被人发现死在太医院,脖子上有两个血洞,像是被毒蛇咬的,可太医院的蛇都锁得好好的。”
沈知微的心沉了下去,指尖的紫草膏差点滴在伤口上。她将那半页残卷仔细折成方块,缝进贴身的衣襟里,针脚密得像蜘蛛网,又把三根磨尖的银针刺进发髻——发髻是老宫女刚给梳的,挽成个利落的圆髻,藏几根银针绰绰有余。“放心,死不了。”她的声音很稳,可只有自己知道,手心的汗己经浸湿了袖口。
养心殿里燃着龙涎香,浓得像化不开的糖,呛得人嗓子眼发紧。沈知微低着头,踩着金砖上的花纹往前走——那花纹是缠枝莲,每朵莲花的花瓣都刻得深浅不一,像被人用指甲反复抠过。周景琰坐在榻上,手里翻着本奏折,明黄色的封皮在烛火下闪着光,他的眉头紧锁,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像太液池边裂开的冰面。
沈知微行礼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指——食指和中指并拢,正逆时针揉着,一下,两下,三下,动作沉稳得像钟摆。这手势她昨夜刚见过,瑞王勒住马时,也是这样按着马鞍上的雕花,连指尖用力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听说你懂医术?”皇帝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得像井水,听不出喜怒。案几上放着杯残茶,茶叶沉在杯底,像只蜷缩的鸟。
“略懂皮毛。”沈知微低着头,视线落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下摆,上面绣着的十二章纹里,“黼”字的金线有些松动,像被人扯过。她注意到他的指节泛白,虎口处有块淡青色的瘀伤,像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可太医的脉案里说,皇帝近来甚少习武。
“朕近来总头痛,太医开的药也没用。”周景琰放下奏折,忽然看向她,目光像两束探照灯,落在她脸上,“你给朕看看?”
沈知微犹豫片刻,走上前。离得近了,才闻到他身上除了龙涎香,还有股极淡的药味,是天麻混着川芎的味道,这是治头痛的常用药,可他说“没用”,显然是不对症。她的指尖刚要触到他的太阳穴,就被他攥住了手腕。帝王的掌心滚烫,像揣着个小火炉,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指腹着她腕间的红痕——那是昨夜藏毒汤时被烫的印子。
“爱卿可知,”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响起,带着龙涎香的气息,热得像吐息,“先皇后也曾这样为朕施针?她的指尖比你的凉些,按在太阳穴上,像块冰,刚好能压下这头痛。”
沈知微的指尖冰凉,像被扔进了冰窖。她想起父亲说的,先皇后擅长“金针渡穴”,尤其擅长治头痛,而这手法,是母亲教她的,母亲说这是“西域传来的救命法子”,当年救过一个“很重要的人”。她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忽然明白,皇帝根本不是要她治病,是在试探。
“皇上说笑了,臣女不敢与先皇后相比。”她试图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他的拇指按在她的脉搏上,像在诊脉,又像在数她的心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林贵妃的哭诉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沈氏用巫蛊之术害孙秀女断腿,还偷了先皇后的步摇,她就是想咒死臣妾,咒死三公主啊!”声音越来越近,带着银饰碰撞的“叮当”声。
周景琰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像闷雷滚过,带着种说不出的嘲讽。他松开沈知微的手,指腹在她腕间的红痕上轻轻,那力道很轻,却像在烙印记:“你看,落子的人来了。”
沈知微看着他眼底的算计,那里面映着烛火,像两簇跳动的鬼火。她忽然明白——这场棋,皇帝才是真正的棋手。他纵容贵妃挑衅,默许皇后下毒,甚至故意提起先皇后,都是在逼她站队,逼她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而这把刀,究竟要刺向谁?是贵妃,是皇后,还是……那个藏在二十年前旧案里的人?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贵妃带着哭腔扑进来,珠钗散乱,发髻上的九凤步摇歪在一边,凤喙对着沈知微,像在无声地警告。沈知微垂下眼,看着自己腕间的红痕,忽然想起瑞王那枚有裂痕的玉佩——或许,这深宫的棋局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棋子,只有互相算计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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