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密信是在贵妃哭诉被皇帝“斥退”后送来的。老宫女用银簪挑开窗缝里的竹筒,竹筒是楠木的,带着淡淡的香味,倒出张卷着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三日内,除刘秀女,保你父平安。”字迹是用墨写的,笔锋凌厉,像把出鞘的剑,末尾没有落款,却比任何印章都更有威慑力。
刘秀女是与沈知微同住听雪轩偏殿的秀女,性子怯懦,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像怕惊扰了谁。她每天除了刺绣就是发呆,绣的永远是玉兰,针脚疏疏落落的,却总在花瓣顶端绣个极小的红点,像滴未干的血。沈知微早就发现,她枕头下总藏着个小布包,夜里会偷偷拿出来看,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刘秀女是贵妃的远房表妹,”老宫女压低声音,往门外看了看,确认没人,才继续说,“她娘是贵妃的奶娘,当年跟着贵妃一起进的宫。听说她哥哥在禁军当差,专管西华门的守卫,替贵妃盯着各宫的动静,连太医院的药材进出都要报给贵妃听。”
沈知微拆开自己配的“假死药”——那是用曼陀罗和甘草配的,曼陀罗取的是未开的花苞,甘草用的是三年生的老根,按一比三的比例碾成粉,混在莲子羹里,无色无味,能让人昏迷三日,脉息微弱得像游丝,状似猝死,实则无害。这是她第一次配这类药,手抖得厉害,药粉洒在纸上,像落下的雪。父亲说过,医者救人,不可杀人,哪怕是为了自保。可她若不动手,父亲在太医院的位置怕是保不住,那些关于先皇后的秘密,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实施的那晚,沈知微端着加了药的莲子羹走进偏殿。殿里只点了盏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刘秀女正坐在灯下刺绣,绣绷上绷着块云锦,是西域进贡的那种,蓝底上绣着白玉兰,针脚与沈知微袖口的补丁如出一辙,连花瓣顶端的红点都分毫不差。“妹妹尝尝?”沈知微将碗递过去,碗沿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心跳得像擂鼓,震得耳膜嗡嗡响。
刘秀女抬头,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像张面具,完全不像平时怯懦的样子。“姐姐知道我枕头下藏着什么吗?”她没接莲子羹,反而掀开枕头,露出个扎满银针的人偶——人偶是用云锦缝的,蓝底白花,胸口用红线绣着个“微”字,眉眼用墨笔画的,竟与沈知微一般无二,连左眼角下那颗小痣都点得清清楚楚。
“贵妃说,只要你死了,这听雪轩就是我的。”刘秀女拿起人偶,指尖抚过银针,针尾的小珠“叮铃”作响,“姐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长得太像先皇后了。皇上看你的眼神,就像……就像当年看先皇后一样,贵妃怎么能容你?”
沈知微看着那碗莲子羹,里面的莲子沉在碗底,像一颗颗圆滚滚的泪。她忽然将它泼在地上,药汁溅起的瞬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一滩未干的血。她抽出发髻里的银针,针尖泛着冷光,飞快地刺入刘秀女的睡穴——那穴位在耳后,用三分力刚好能让人昏迷,不伤经脉,是母亲教她的防身术。
看着刘秀女软倒在地,沈知微的手心全是汗,银针的针尖微微发颤。她没有用假死药。有些局,破了比完成更有意义。就像父亲说的,医者的底线,是哪怕身陷囹圄,也不能让双手沾染上本可避免的鲜血。
沈知微拿起那个人偶,忽然发现它的布料很眼熟——是西域进贡的云锦,与她入宫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连布料上的暗纹都分毫不差。而人偶背后,用朱砂写着个“七”字,笔画边缘有些晕开,与太医院残卷上的墨污痕迹,如出一辙。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人偶的“脸”上,像极了听雪轩那面蒙尘的菱花镜。沈知微知道,从她决定留下刘秀女性命的那一刻起,被动防守的日子,己经结束了。她将人偶塞进袖中,又把刘秀女拖到床上,盖好被子,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回到正屋时,老宫女正举着烛台等她,烛火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都安排好了?”她问,声音里带着疲惫。
沈知微点点头,走到菱花镜前。镜面的灰尘被她用袖子擦去一块,映出她眼底的坚定。“老宫女,”她说,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眉眼,“你说,先皇后当年绣玉兰时,也会在花瓣顶端点个红点吗?”
老宫女的手猛地一抖,烛泪滴在地上,像颗凝固的血珠。“姑娘……”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这宫里的玉兰,开得再艳,也逃不过被风雨打落的命。”
沈知微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袖中的人偶。那上面的“七”字硌着掌心,像在提醒她,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被墨污遮盖的日期。这深宫棋局,她要亲自落子了,哪怕下一步就是刀山火海。
夜色渐深,听雪轩的梅树又开始作响,这一次,沈知微没有躲,只是对着窗外的月光,将三根银针重新别进发髻。她知道,明天醒来,宫里又会有新的流言,而她,将是流言的中心。可那又如何?比起坐以待毙,她更想看看,这盘棋的最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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