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桃守在煤炉前,搪瓷缸里的红糖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父亲林建国蜷在铺着蓝布被的木板床上,每声咳嗽都像要把肺叶咳出来。
她盯着浮在糖水上的细小泡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这时候,她正因为王秀芬诬陷偷纱线在保卫科写检讨,等她赶回家时,父亲己经攥着空糖纸断了气。
“桃儿,水滚了。”赵秀英的声音带着哑意。
这位总把灰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妇女,此刻额前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脸上,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杏。
林春桃迅速关了煤炉,舀起半勺红糖水吹了又吹,凑到父亲唇边:“爸,咱慢慢喝。”
林建国枯瘦的手搭在她手腕上,凉得像块冰。
他张了张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最终只说出半句:“别...别为我...”
“不为您为谁?”林春桃把糖水滴进他干裂的唇缝,甜香在狭小的屋子里漫开,“等您喝了这糖,明儿我就去厂子里找张主任,说您病得重,求他宽限几天罚款。”
赵秀英突然转身去擦桌子。
林春桃知道母亲是怕她看见自己掉眼泪——前世就是因为交不出王秀芬造谣的“偷纱线罚款”,她才被停职,才会连父亲的药钱都凑不齐。
糖水喂完半缸时,林建国的呼吸渐渐匀了。
林春桃替他掖好被角,摸到枕头下硬邦邦的东西——是父亲藏的烟盒,里面塞着两张皱巴巴的粮票。
她鼻子一酸,赶紧把粮票塞回原处。
后半夜起了风,窗棂哐当哐当响。
林春桃趴在床沿打盹,迷迷糊糊听见父亲喉咙里发出异响。
她猛地抬头,正看见林建国佝偻着背,从胸腔里咳出一块黑糊糊的痰。
“爸!”她抄起毛巾要擦,却见父亲仰靠在床头,浑浊的眼睛里有了焦距:“桃儿...我...我能喘过气了。”
赵秀英“啪”地打开电灯。
暖黄的光线下,林建国的脸不再像张白纸,两颊竟泛着淡红。
“这红糖...真管用?”赵秀英颤抖着摸丈夫的额头,“昨儿还烧得烫手,今儿倒凉丝丝的。”
林春桃没说话。
她知道这不全是红糖的功劳——前世她在社区医院做护工时,跟老中医学过几手偏方,半夜等父母睡下,她偷偷去后院挖了半袋车前草,混在红糖水里熬了。
“春桃!春桃!”
清晨的敲门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刘婶的大嗓门顺着门缝钻进来:“老林头今儿能自己坐起来吃馒头啦?”
赵秀英开了门,刘婶拎着半袋青菜挤进来,一眼就看见林建国靠在床头啃馒头。
她手里的菜袋子“咚”地砸在桌上:“哎哟我的老天爷!
昨儿还跟个纸人似的,今儿这气色,活像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林建国咧嘴笑,馒头渣掉在蓝布衫上:“刘妹子,你这大嗓门,比我家桃儿熬的糖水还提神。”
刘婶拍着大腿首乐:“春桃这闺女,打小就有主意!
上回我家二小子摔破头,她翻出仙人掌捣成泥敷上,连疤都没留!“
林春桃站在窗边绞着围裙。
晨风吹得她额发乱飞,她望着楼下晾衣绳上飘着的蓝布衫,心里像压着块石头——父亲能喘气是好事,可大夫说过,他这肝病得吃猪肝补,得定期去县医院复查,哪样不得花钱?
她摸了摸兜里皱巴巴的三块五毛钱——这是卖了半袋玉米换的,买红糖用了两块,还剩一块五。
“妈,我去技术科找明远哥。”她扯了扯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问问停职的事有信儿没。”
赵秀英刚要说话,林建国先开了口:“去吧,别让明远那孩子等久了。”老人的目光扫过女儿发顶,又落在墙上的全家福上——那是春桃十八岁进厂时照的,她穿着蓝布工装,笑得像朵刚开的桃花。
技术科资料室的门虚掩着。
林春桃踮脚往里看,只见顾明远坐在旧木桌前,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正翻一本《纺织技术》期刊。
阳光从破了块玻璃的窗户漏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
“明远哥。”她敲了敲门。
顾明远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春桃?
你怎么来了?“他起身时碰倒了茶杯,深褐色的茶渍在报纸堆上晕开,”快坐,我刚泡了茉莉花茶。“
林春桃没坐,首接问:“厂里那台闲置的63型细纱机,还能修吗?”
顾明远的手顿在半空。
他推了推眼镜:“你怎么知道那机器?”那台机器在车间后区堆了三年,因为牵伸装置总断纱,早被当成废铁了。
林春桃指甲轻轻抠着裤缝:“前两天路过车间,听张师傅说的。”她没敢看顾明远的眼睛——前世这时候,这台机器正安静地等着被当废铁卖掉,可她记得清楚,2000年有个工程师写论文说,给罗拉加弹性垫片能解决断纱问题。
顾明远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笑了:“走,我带你去看看。”他从抽屉里摸出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不过得偷偷去,周科长知道我带外人进后区,得骂我三天。”
车间后区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霉味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林春桃一眼就看见角落那台63型细纱机。
它裹着层灰,齿轮上结着蛛网,倒真像头沉睡的巨兽。
顾明远蹲下去检查牵伸箱,指尖沾了黑油:“缺铜套,厂里早不进这种零件了。”他抬头时,额角沾了块油泥,“就算有零件,修起来也得半个月。”
林春桃蹲在他旁边,指着牵伸箱的缝隙:“用橡胶垫片替代呢?”她想起前世机修厂老张总说,能用橡胶解决的问题,犯不着等原厂配件,“我听机修厂的张叔说,他会做这种垫片。”
顾明远的眼睛突然亮了:“橡胶垫片?”他掏出钢笔在掌心画草图,“如果厚度控制在两毫米,配合调整皮辊压力......”他猛地抬头,“春桃,你什么时候懂这些的?”
林春桃笑:“明远哥忘了?
我小时候总蹲在你家看你修闹钟。“她没说,她的”经验“来自前世看着技术员修了二十年机器。
顾明远没再追问。
他把草图折好塞进口袋:“周末我带工具来,咱们试试。”
当天夜里,林春桃翻出车间废料堆里的碎花布边角料。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蓝底白花的布面上——前世1994年,这种小碎花棉布在南方卖疯了,可现在,谁会要一堆破布?
她摸出剪刀,突然想起红旗路小学下周三开运动会。
前儿买菜时听刘婶说,一年级二班要排《花仙子》舞蹈,女老师正愁没布做演出服。
碎布在剪刀下变成两片裙样。
林春桃踩着母亲的旧缝纫机,脚蹬得飞快。
针脚歪歪扭扭,但胜在花样新鲜——每片裙角都缀了朵手工剪的纸花,用浆糊粘得牢牢的。
“春桃,灯油钱不要钱啊?”赵秀英端着热粥进来,“明儿还得早起买菜呢。”
“妈,您先睡。”林春桃头也不抬,“这裙子明儿托刘婶给王老师送去,她闺女不是总说没花裙子吗?”
赵秀英凑过来看,嘴角慢慢来:“这花色倒新鲜。”她摸了摸裙角的纸花,“浆糊得刷厚点,别一沾水就掉。”
第二天晌午,刘婶攥着两块钱冲进林家:“春桃!
王老师说这裙子可稀罕了,要给班里十个闺女都做!“她把钱拍在桌上,”这是定金,一人两块,先给五个!“
林春桃数着手里的十块钱,心跳得厉害——这十块够买半只猪肝,够父亲打两针护肝药。
周末清晨,顾明远的自行车铃在楼下响得清脆。
林春桃端着热豆浆跑下楼,看见他车把上挂着帆布工具包,裤脚卷到脚踝,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
“给。”她递过豆浆,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
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手。
顾明远耳尖泛红,低头喝豆浆,喉结动了动:“昨儿我让张叔车了垫片,应该能用。”
车间后区的门一打开,顾明远就撸起袖子干活。
林春桃递扳手,递螺丝,递他要的每样工具。
当最后一片橡胶垫片装上去时,顾明远擦了擦汗:“试试?”
他按下启动键。
机器“嗡”地响起来,纱线从锭子上缓缓抽出,没有一丝断裂。
“成了!”顾明远猛地站起来,撞得机器哐当响,“春桃,这效率能顶半个班!”他抓着她的肩膀摇晃,工具包“啪”地掉在地上,“周科长要是知道......”
林春桃望着旋转的锭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拉出一道金线。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这只是开始。
等机器转起来,等碎花布卖出去,等她攒够钱给父亲看病,她要让所有人知道,红旗纺织厂的细纱车间,不会倒在她手里。
“明远哥,”她扯了扯他沾着机油的工装,“我昨儿做了两条裙子,一会儿想去厂办送样。”她顿了顿,“顺便...问问停职的处理结果。”
顾明远的手慢慢垂下来。
他望着她发顶的呆毛,突然说:“要是他们为难你,我陪你去。”
林春桃笑了。
她弯腰捡工具包,瞥见包底露出半张草图——是63型细纱机的改造图,旁边用蓝笔写着“春桃的主意”。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
林春桃把裙子叠好放进帆布袋,指尖触到布料上的碎花,像触到了未来的光。
她知道,从今天起,所有的失去都会回来,所有的遗憾都会被补上。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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