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和城市特有的喧嚣，吹拂在脸上，却吹不散秦宇心头的阴霾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疲惫。他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框上，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凌乱地贴着皮肤，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经历了图书馆的惊悸逃亡后，依旧沉重地、不规则地跳动着。
口袋里的手机，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又震动了一下。
秦宇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掏出来看。他知道那冰冷的屏幕上跳动着谁的名字，也知道那简短的信息里包裹着怎样的命令和怀疑。他只想在这片短暂无人的天台上，多呼吸几口自由的、没有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空气。
哪怕这自由是虚假的，是短暂的。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臂遮挡，目光茫然地落在远处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上。胃里那种熟悉的、令人烦躁的空落感又泛了上来，提醒着他午餐的潦草和身体的透支。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
尖锐刺耳的下课铃声，如同催命的号角，毫无预兆地、疯狂地撕裂了天台的短暂宁静！
秦宇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那铃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勉强维持的平静外壳，将他从短暂的喘息中，狠狠地拽回了冰冷的现实！
下课了。人群即将涌出教室。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果然躺着两条来自沈星瑶的未读短信，时间就在几分钟前，内容冰冷如故：
沈星瑶：在哪？
沈星瑶：立刻到班门口等我。
没有问句，只有命令。不容置疑。
秦宇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堵塞感，撑着冰冷的墙壁，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天台的自由，结束了。他又要回到那个透明的牢笼，回到无处不在的视线和冰冷的命令之下。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沿着空旷的楼梯向下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拖着无形的镣铐。
教室门口，己经聚集了一些刚下课的学生。秦宇低着头，尽量避开人群的目光，如同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默默地站到了教室后门旁边的墙边。冰凉的墙壁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传来寒意。
他刚站定没多久，教室前门就被猛地推开。
刘小瑶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带着她那标志性的、清甜张扬的果香和清脆的笑声，率先走了出来。她身边围着几个刚认识、显然被她魅力征服的新朋友。她似乎在讲一个什么有趣的事情，引得那几个女生咯咯首笑。
“然后那个老师就……”刘小瑶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走廊。
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站在后门墙边、低着头的秦宇！
刘小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明媚灿烂，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如同发现宝藏般的兴奋光芒！她甚至没有停下讲述，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亲昵，朝着秦宇的方向，高高地、旁若无人地挥了挥白皙的手！
“嗨！学长！”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甜腻的尾音，穿透了走廊的嘈杂，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一声招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原本围着刘小瑶说笑的几个女生，瞬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秦宇，脸上露出好奇和暧昧的表情。
走廊里其他学生的目光，也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到了秦宇身上！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瞬！
秦宇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猛地抬起头，对上刘小瑶那双带着得意和挑衅的灼热眼眸，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
后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猛地撞开！门板狠狠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道裹挟着万载寒冰与滔天怒火的纤细身影，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带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猛地冲了出来！
是沈星瑶！
她的脸色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透明的惨白！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带着居高临下审视意味的美丽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冰刃，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歇斯底里的疯狂，瞬间穿透了走廊里所有的人群，死死地、精准地钉在了秦宇的身上！
她的步伐极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沉重，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她完全无视了周围所有惊愕的目光，无视了僵在原地的刘小瑶，目标只有一个——秦宇！
她几步就冲到了秦宇面前！
一股冰冷刺骨、混合着高级香水尾调和极致愤怒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将秦宇笼罩！
“秦宇！”
沈星瑶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命令，而是尖利、失控、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愤怒和委屈，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秦宇的耳膜上！
“你当我死了吗？！”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响彻了整个瞬间死寂的走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目光惊恐地聚焦在这风暴的中心！
“我警告过你离那个狐狸精远点！一个字都不许听进去是不是？！”沈星瑶的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她伸出一根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秦宇的鼻尖！
“你倒好！跟她有说有笑？！还挥手？！当我是瞎子吗？！啊？！”她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尖锐，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唾沫星子，喷溅在秦宇的脸上！
“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嗯？！”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岩浆般在秦宇胸腔里翻涌！他能感受到西面八方投来的、如同针扎般的目光！惊愕、鄙夷、同情、幸灾乐祸……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脸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隐忍而微微抽搐，一股暴怒的血气首冲头顶！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只是碰巧……”秦宇试图解释，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而沙哑低沉。
“碰巧？！好一个碰巧！”沈星瑶厉声打断他，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不信任！她猛地向前逼近一步，那张精致却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几乎要贴上秦宇！
“你就是我花钱雇的一条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走廊上空，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秦宇的尊严上！
“做好你刷鞋洗衣服的本分！！！”
唾沫星子伴随着冰冷的字句，喷溅在秦宇的脸上。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翻涌的、近乎疯狂的恨意和一种被侵犯了绝对所有物的暴怒！
“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沈星瑶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有些破音，她猛地抬起手，并非要打人，而是带着一种极度的轻蔑和羞辱，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推搡了秦宇的肩膀一下！
“以为那个刘小瑶真看得上你这个穷光蛋？！她就是在耍你！！！”
“砰！”
秦宇猝不及防，被这饱含怒意的一推，踉跄着猛地向后倒退了两步，脊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痛楚从后背传来，却远不及心口被那恶毒言语刺穿的万分之一！
穷光蛋！
一条狗！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就是在耍你！
这些字眼，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在他早己千疮百孔的自尊上，狠狠地、反复地搅动！将他最后一点试图维持的体面，彻底撕得粉碎！
秦宇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瞬间发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靠着墙壁，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骇人的铁青！那双总是带着隐忍和疲惫的眼睛，此刻骤然爆发出如同受伤困兽般的、骇人的暴怒光芒！他死死地盯着眼前因为暴怒而面容扭曲的沈星瑶，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拳挥出去！
整个走廊，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的学生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这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恐怖场面。连刘小瑶脸上的笑容都彻底僵住了，她看着秦宇那因为极致屈辱和暴怒而颤抖的身体和骇人的眼神，眼底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沈星瑶发泄完，看着秦宇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暴怒火焰和那被彻底碾碎的神情，胸口剧烈起伏着，苍白的脸上除了愤怒，似乎还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慌乱？但那慌乱瞬间就被更汹涌的怒火和掌控一切的冰冷所淹没。
她猛地收回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嫌恶地在自己的校服裙摆上用力擦了擦。
“记住你的身份！”她最后丢下一句冰冷的、如同最终宣判般的话语，声音因为之前的嘶吼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然后，她不再看秦宇一眼，猛地转过身！
火焰般红发的身影刘小瑶挡在了她离去的路上。
沈星瑶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刘小瑶一眼，只是用肩膀极其粗暴地、带着一种绝对的轻蔑和驱逐，狠狠地撞开了挡路的刘小瑶！
“让开！”
刘小瑶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沈星瑶却毫不在意，她如同裹挟着冰风暴的女王，带着林薇薇等几个脸色煞白的跟班，高跟鞋敲击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回响，头也不回地、杀气腾腾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那股冰冷刺骨的怒意，依旧在空气中弥漫，久久不散。
死寂的走廊里，只剩下秦宇一个人。
他依旧死死地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脸色铁青，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那双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暴怒、深不见底的屈辱，以及……一丝濒临崩溃的绝望。
无数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雕像，独自一人，站在风暴肆虐后的、一片狼藉的中心。尊严的碎片，散落一地，被无数双眼睛冷冷地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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