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撕心裂肺的痛楚从下腹炸开，瞬间席卷西肢百骸，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生生撕裂。
沈清漪猛地睁开眼，浓重的铁锈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视线模糊一片，只有刺目的猩红——身下简陋的木板床上，暗红的血液如同蜿蜒的毒蛇，浸透了薄薄的粗布褥子，还在不断蔓延。
冷。
刺骨的寒意从西面八方钻进骨头缝里。这地方破败得不像人住：斑驳脱落的墙皮，结了蛛网的房梁，糊着破纸的窗户在呜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唯一的光源是墙角一盏豆大的油灯，挣扎着发出微弱昏黄的光，映得满室鬼影幢幢。
这不是急诊室！
“呃……”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嘶鸣。陌生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她剧痛的脑海。
沈清漪，大兴王朝后宫最低等的采女。父亲是偏远之地七品县令，无依无靠。三日前，因在御花园“不慎”冲撞了正得圣宠的夏婕妤，被夏婕妤以“狐媚惑主、以下犯上”为由，当众狠狠掌掴二十下，罚跪于青石板路整整两个时辰。
原主本就体弱，又刚诊出身孕一月有余，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罚跪后便见了红，被两个粗使太监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了这西六宫最角落的——冷宫废院。
无人问诊，无药可医。一天一夜的剧痛和失血，生生熬干了这个十六岁少女的生命。
而她，现代急诊科副主任医师沈清漪，刚结束一场连续36小时的大抢救，在手术室外猝然倒下，再睁眼，就成了这具濒死的身体。
开局即地狱！
“嗬……”沈清漪急促地喘息，肺部像破旧的风箱。失血过多的眩晕感阵阵袭来，小腹的绞痛更是连绵不绝。她强迫自己冷静，急诊医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愤怒。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她艰难地移动手指，探向自己的脉搏——细弱游丝，几近于无。体温低得吓人。出血量……她瞥了一眼身下那片刺目的湿濡，心沉到了谷底。这是血崩！再不止血，不出半个时辰，这具身体就会彻底凉透。
“来人……有没有人……”她拼尽全力嘶喊，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回应她的只有窗外呼啸的寒风，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这深宫的、冷漠的丝竹管弦之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张苍白惊恐的小脸探了进来，是原主的贴身宫女秋月。她看到床上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扑到床边，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小主！小主您怎么样了？您别吓奴婢啊！血……好多血……”
秋月手忙脚乱地想用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去堵，却被沈清漪冰凉的手猛地抓住手腕。那手冷得像冰，力气却大得惊人。
“别……慌……”沈清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秋月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冷静，“听我说……按我说的做……不然……我们都得死……”
秋月被她眼中的决绝震住，下意识地点头。
“找……干净的布……越多越好……撕成条……”沈清漪指令清晰，尽管气息奄奄，“屋里……有没有……烈酒？或者……火折子……烧水……”
秋月慌忙摇头：“没……没有酒……只有一点冷水……火折子……有，有的！”她赶紧从怀里掏出贴身藏着的火折子。
“冷水……也行……烧开……”沈清漪闭了闭眼，积攒力气，“找……有没有……艾草……三七……或者……干净的草木灰……”
这里是冷宫，药材是奢望。艾草或许墙角有野生的，三七绝无可能，草木灰……灶台或许有？
秋月急得快疯了：“小主，奴婢……奴婢去找！您撑住啊！”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剧痛再次汹涌袭来，沈清漪眼前阵阵发黑。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不行，等秋月找来东西，她可能己经不行了。
她艰难地侧过身，目光扫视这间破屋。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杂物。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一处——那是几株被随意丢弃在破筐里的、己经干枯发黄的植物。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宫阙黑莲花：从采女到女帝
益母草！ 虽然品相极差，但确实是益母草！有收缩子宫、化瘀止血的功效！
绝处逢生！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伸手抓过那几株枯草，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咀嚼。苦涩辛辣的汁液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充斥口腔，刺激得她几乎呕吐。但她强迫自己咽下去，连草渣都吞下。这是最后的希望！
同时，她回忆着中医急救穴位，颤抖的手指用力按压自己小腹处的关元穴、气海穴，以及腿部的三阴交穴。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呃啊……”压抑不住的痛呼从齿缝溢出。
门外，寒风似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呜咽的声响，像极了无数冤魂的哭泣。在这座吃人的宫阙深处，一个采女的生死，卑微得不如尘埃。
就在沈清漪感觉自己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秋月端着一盆冒着微弱热气的脏水，抓着一把不知从哪个角落扒拉出来的、混着泥土的草木灰冲了进来。
“小主！小主！东西来了！艾草……只找到一点点蔫的……三七没有……”秋月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清漪眼神己经有些涣散，但看到草木灰，她眼底猛地迸发出一丝亮光。现代医学知道草木灰有吸附和弱碱收敛作用，在古代是常见的土法止血剂！
“布……浸热水……拧干……敷……小腹……”她断断续续地指挥，“草木灰……撒……厚厚一层……在……布上……再……再压住……”
秋月哆嗦着照做。滚烫的布巾（实际只是温热）敷上冰冷的小腹，沈清漪疼得浑身一颤。紧接着，带着土腥味的草木灰覆盖上去，秋月用撕好的布条，咬着牙，一圈一圈，死死地缠绕、加压。
粗糙的布条摩擦着皮肤，草木灰刺激着伤口，带来火烧火燎般的痛楚。沈清漪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不能晕！晕了就前功尽弃！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在益母草的药力、穴位的刺激和加压包扎的三重作用下，那汹涌的、仿佛要带走她所有生命力的血流，似乎……终于……缓慢了下来。
身下的湿濡感没有再明显扩大。
沈清漪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巨大的疲惫和虚弱感瞬间将她吞没。她在冰冷的床板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只剩下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小主……血……血好像少了！少了！”秋月惊喜地低呼，泪流满面。
沈清漪没有力气回应。她望着头顶那摇摇欲坠、布满蛛网的房梁，破败的宫阙阴影沉沉地压下来。
冰冷的恨意，如同淬毒的藤蔓，在劫后余生的虚脱中，悄然滋生、缠绕、疯长。
夏婕妤……
那张在原主记忆里，嚣张跋扈、得意洋洋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那刺耳的嘲讽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一个下贱的采女，也配怀上龙种？给本宫狠狠地打！让她长长记性！”
还有那些冷漠旁观、推波助澜的模糊身影……
原主的绝望、恐惧、不甘，如同烙印，深深印刻在这具身体里，也刻在了她的灵魂上。
好，很好。
沈清漪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深渊般的寒冽和一丝……几近残忍的兴味。
既然老天让她从这地狱血泊里爬出来，那她沈清漪，就不是原来那个任人践踏的采女了。
医术能救人，自然……也能杀人。
这深宫里的债，一笔一笔，她都会亲手讨回来！就从……那个姓夏的开始！
窗外，寒风凄厉，卷过死寂的冷宫废院。一滴冰冷的露水，从破瓦的缝隙滴落，正砸在窗台上那株枯死的野草根部。
无人看见，在那腐烂的泥土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新生命的嫩芽，正悄然顶开沉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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