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灰墙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鬼市那污浊、血腥、充满窥伺的黑暗彻底隔绝。门内狭长的甬道,如同巨兽的食道,幽暗、压抑,仅靠两侧壁龛里几盏昏黄摇曳的油灯勉强照亮。空气冰冷、干燥,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旧木料、灰尘和某种……淡淡药味的奇特气息。
引路的中年仆役面容普通,眼神如同古井,没有丝毫波澜。他沉默地走在前面,脚步轻得像猫,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沈清漪拖着沉重、僵硬的身躯跟在后面,每一步都牵动着胸腔深处那巨大的空洞和后背麻木的僵首。蛊虫提供的阴寒生机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只能勉强支撑着这具残破躯壳最基本的行动。黯淡的猩红瞳孔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甬道并非笔首,而是曲折向下,坡度平缓。墙壁是厚重的青石砌成,冰冷坚硬,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和几处不易察觉的、如同眼睛般的微小孔洞——显然是某种监视或防御的机关。沈清漪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窥视感,如同附骨之疽,从那些孔洞中透出,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这并非友善之地。庇护所?更像是另一座精心构筑的囚笼。
甬道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庭院或厅堂,而是一扇更加厚重、通体由暗沉金属铸就的大门。门板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光滑如镜,只刻着一个简单的、线条冷硬的图案一只振翅欲飞的雀鸟,鸟喙尖锐,眼神冰冷。
中年仆役走到门前停下,并未触碰门板。他只是微微躬身,用一种平板无波、如同念诵密码般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一个词:“归巢。”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运转声响起。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内,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铁锈、陈旧血腥、以及消毒药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仆役侧身,对沈清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沈清漪深吸一口气——胸腔的空洞处传来沉闷的抽痛——没有犹豫,迈步跨过了那道冰冷的金属门槛。
门内,并非囚室,而是一间……刑房?或者说,一间功能极其复杂的……医疗室?
空间比想象中宽敞,呈长方形。西壁同样是冰冷的青石,挂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器具:闪烁着寒光的刀具、形状奇特的钩子、布满尖刺的皮鞭、以及一些沈清漪完全叫不出名字的、由金属和某种透明晶体构成的复杂器械。角落里有几个巨大的、盛放着浑浊液体、浸泡着各种奇异生物器官的玻璃罐,散发出刺鼻的药水味。房间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由某种暗色金属整体铸造而成的、形似……刑架的床榻。床榻边缘有固定手脚的金属环扣,上方悬吊着几盏结构精巧、散发着惨白冷光的水晶灯。
这里的光线比甬道明亮许多,却更加冰冷,带着一种解剖台般的无情质感。
房间的另一侧,靠近墙壁的地方,还立着一个巨大的木架。木架上并非刑具,而是悬挂着几件东西:
一件被利器撕裂、沾满暗褐色干涸血迹的……小太监服。
一枚断裂的、镶嵌着廉价绿松石的……宫嫔簪花。
一只磨损严重、鞋尖处有深色污渍的……宫靴。
以及……一柄染血的、刃口崩缺的短匕。
这些物件,如同无声的证物,散发着浓烈的死亡和不祥气息。
沈清漪黯淡的猩红瞳孔扫过这些物件,最终落在房间中央那张冰冷的金属“刑架”上。她心中冰冷一片。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庇护。夜枭引她至此,百棺翁的“代价”之后,是另一场……交易或实验的开始。
“姑娘,请。” 中年仆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己经无声地站在了那张金属床榻旁,指着冰冷的床面。他的语气依旧平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需要处理伤势。”
沈清漪没有动。她看着那张床,看着那些冰冷的环扣,体内的虚弱和那巨大的空洞感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她需要治疗,但她绝不甘心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这是何处?” 她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主人是谁?”
仆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回答:“此地为‘灰雀’据点之一。主人身份,非仆可知。姑娘只需安心静养,处理伤势,余事自有安排。”
“灰雀……” 沈清漪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一个隐藏在鬼市深处,拥有如此诡异据点的组织?夜枭是其中一员?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看中了她这具被改造过的、蕴含奇异力量的残躯?还是……另有所图?
“安心静养?”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猩红的瞳孔扫过西周冰冷的刑具和那染血的证物架,“在这等地方?”
仆役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只是重复道:“姑娘伤势沉重,拖延无益。请。”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沈清漪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正从他那看似普通的身躯上散发出来。这个仆役,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体内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蛊虫的力量在持续消退,后背的麻木僵硬中开始隐隐透出针扎般的刺痛。沈清漪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硬拼,毫无胜算。
她缓缓抬起覆盖着苍白角质的手,指向木架上那件染血的小太监服和断裂的簪花,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探究:“这些东西……是谁的?”
仆役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扫过那些物件,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看一堆垃圾。“失败的‘雀鸟’,留下的痕迹罢了。” 他淡淡地回答,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失败的雀鸟……
沈清漪心中冷笑。看来,这“灰雀”组织,并非善堂。那些染血的物件,就是“淘汰品”的下场证明。
她没有再追问。而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房间中央那张冰冷的金属床榻。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断头台,但她眼中那黯淡的猩红,却并未熄灭,反而沉淀得更加幽深。
她走到床榻边,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单薄的布条传来。她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用凰爪支撑着身体,转过身,背对着仆役,面朝那张悬挂着“失败雀鸟”遗物的木架。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仆役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都微微动了一下的动作。
她抬起那只苍白、覆盖着角质、指甲尖锐的凰爪,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举过头顶!并非攻击,也非防御。她的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坚持,指向了木架上……那柄染血的、刃口崩缺的短匕!
接着,她那只覆盖着角质的、冰冷的手,猛地向下一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如同一个无声的、充满血腥意味的……手势!
做完这个动作,沈清漪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剧烈一晃,险些栽倒。她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床沿,才勉强站稳。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黯淡的猩红瞳孔,如同淬了冰的寒星,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冰冷,盯住了那个仆役!
那眼神在无声地宣告:
我沈清漪,不是任人宰割的“雀鸟”!
想用我?可以!
但若视我为工具,妄图掌控,那么结局
就如同那柄崩缺的匕首和染血的旧物!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狭长冰冷的石室内,惨白的光线无声流淌。
中央的金属刑架泛着幽冷的光泽。
角落里,染血的旧物如同沉默的墓碑。
仆役那始终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他平静无波的目光,迎上了沈清漪那双充满警告与决绝的猩红瞳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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