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棉絮，慢悠悠地压向青芜镇的镇口。阿砚背着半篓刚采的草药，指尖无意识着腰间那枚青玉算盘 —— 这是他从沈砚秋遗留的静室里找到的，算盘珠上的暗纹总在靠近悬壶谷方向时发烫。
“砰！”
两侧林子里突然炸响弓弦震颤，七道黑影如狸猫般窜出，玄色劲装外罩着褪色的悬壶谷药锄标记。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手中握着枚通体莹白的长针，针尖悬着三寸淡绿灵光，正是悬壶谷失传的 “医心针”。
“阁下请留步。” 老者的声音比夜风还凉，医心针在阿砚眼前三寸处停住，“敢问可是落子无悔的人？”
阿砚后退半步，后腰的伤口在颠簸中裂开，血珠顺着衣襟滴在算盘上。青玉算盘突然轻轻震颤，第三颗算珠弹出半寸，映出老者灵脉里潜伏的微弱蛊虫 —— 那是心棋蛊的幼虫，却被某种药粉压制在灵台边缘。
“我不是。” 阿砚按住腰间算盘，指节因用力泛白，“只是路过的药农。”
“药农？” 老者身后的汉子冷笑，扬手甩出张画像，上面的人影与阿砚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病气，“落子无悔的密探都爱装药农。长老，别跟他废话，扎一针便知！”
医心针突然暴涨三寸，绿光中浮现细密的蛛网纹路 —— 那是检测心棋蛊的专用符文。阿砚怀中的棋盘碎片突然发烫，一股淡金色的气浪自胸口涌出，医心针的针尖在触及气浪的刹那竟诡异地弯折，如遇无形屏障。
“这是……” 老者瞳孔骤缩，猛地后退三步，医心针 “当啷” 落地。他死死盯着阿砚胸口，那里的衣襟下隐约透出微光，与记忆中仙尊沈砚秋背后的棋盘纹身如出一辙，“护主结界…… 是仙尊的本命碎片！”
其余六人齐刷刷跪倒，玄色劲装在草地上压出深浅不一的印子。阿砚这才看清他们袖口的针脚 —— 那是悬壶谷特有的 “回春绣”，针脚走势暗合医典图谱。
“属下悬壶谷残部，参见仙尊亲传！” 老者趴在地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您腰间的算盘，是仙尊当年用来推演药草生长的那枚吧？算珠第三颗缺了个角，是被血煞教的斧刃崩的！”
阿砚愣住，抬手摸向算盘第三颗珠子，果然触到个细微的缺口。他想起静室古籍里的批注：“庚寅年冬，与血煞教战于黑风岭，失算珠一角。”
“起来说话。” 阿砚的声音有些发紧，后腰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你们为何在此设伏？”
老者颤巍巍捧起医心针，针尖还凝着刚才被气浪灼烧的焦痕：“仙尊假死之后，落子无悔的人屡次冒充您的名义招摇撞骗。属下等在此守了三年，就是为了辨明真伪。” 他突然老泪纵横，“医心针能验心棋蛊，可刚才……”
“针弯了。” 阿砚接过那枚针，指尖触到针尖的瞬间，算盘珠突然齐齐震颤，映出段模糊的记忆 —— 沈砚秋坐在药圃里，用这枚针为年幼的阿砚挑去指尖的毒刺，“这针认主。”
“是仙尊亲传！” 身后的汉子们爆发出低低的欢呼，有人激动得攥碎了手中的弩箭。老者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后露出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 “悬壶秘录” 西个字己褪成浅灰。
“这是仙尊假死后回谷取走丹方时，特意留给残部的。” 老者的指腹抚过封底的药锄印记，“他说若遇能让医心针弯折者，便将这个交给他。”
阿砚翻开秘录，书页间飘出半片干枯的雪莲花瓣。内页记载着 “冰原御寒丹” 的完整配方，墨迹在 “龙涎香三钱” 处突然加重，墨迹下隐隐透出另几个字：“落子无悔，西北。”
“仙尊当年回来时，脸色比纸还白。” 老者在一旁补充，声音压得极低，“他说要去极北冰原找样东西，还说落子无悔的执棋人……”
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传来细微的碎裂声。阿砚猛地转头，只见西侧松树上簌簌落下几片针叶，地面还残留着半枚捏碎的传讯玉简，玉屑上沾着极淡的青铜粉末。
“有人在盯梢。” 阿砚将秘录卷成筒，算盘珠在袖中疯狂转动，显露出密探的藏身之处 —— 那人身形佝偻，腰间挂着枚刻 “悔” 字的令牌，正跌跌撞撞往镇外逃。
“追！” 悬壶谷的汉子们同时拔刀，却被阿砚按住肩膀。
“不必。” 阿砚的指尖划过秘录最后一页，那里粘着张从账簿上撕下的纸条，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执棋人面具下，有三道棋纹疤。”
老者的呼吸骤然停滞：“三道疤？莫非是……”
“是三百年前被诛仙台碎片划伤的。” 阿砚将纸条折成细条藏进算盘缝，“沈仙尊在秘录里留了后手，你们看这页边缘的齿痕。”
众人凑近细看，果然发现页脚有排细密的牙印，印痕深处藏着极小的字：“冰原之下，有棋盘碎片。”
“仙尊早就料到我们会被跟踪。” 老者突然跪倒，额头重重磕在玄玉般的草地上，“请小先生带我们去冰原！残部虽只剩七人，愿为仙尊的大计赴汤蹈火！”
阿砚望着西沉的落日，算盘珠突然自行归位，显露出沈砚秋假死当日的画面 —— 他披着件沾血的白袍，从悬壶谷禁地取出个冰玉盒，盒中隐约能看见半块泛着蓝光的碎片。
“你们可知冰原在哪处？” 阿砚将秘录收入怀中，后腰的伤口在碎片暖意下竟减轻了几分。
“属下知道！” 最年轻的汉子突然开口，他左额有块月牙形的疤，“家父曾是仙尊的药童，说极北冰原的入口，藏在黑风岭的废弃丹房下。”
林子里的风突然转向，带着远处传讯玉简爆裂后的硝烟味。阿砚握紧腰间算盘，第三颗算珠上的暗纹与胸口碎片产生共鸣，在暮色中亮起淡淡的金光。
“今夜就动身。” 阿砚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黑风岭。”
老者抬头时，正看见阿砚转身的瞬间，后腰渗出的血珠滴在草地上，竟凝成枚极小的 “劫” 字棋形 —— 那是沈砚秋当年最擅长的落子手法。他突然对着阿砚的背影深深一揖，心中再无半分疑虑。
镇外的密林中，戴青铜面具的人影正对着传讯符低语，面具下的三道疤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执棋人，阿砚拿到秘录了…… 是，他果然能引动碎片护主……”
符纸突然泛起红光，传来执棋人低沉的笑声，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让他去冰原。告诉黑风岭的人，备好‘寒髓蛊’。”
密探刚要应是，却见符纸突然炸开，灰烬中浮现出半枚棋盘碎片的虚影，上面刻着的 “砚” 字正与阿砚怀中的碎片产生共鸣。他惊恐地后退，撞在松树上，面具撞出道裂痕，露出底下渗血的疤痕。
而此时的青芜镇外，阿砚正将医心针别在腰间，悬壶谷的残部们正检查着行囊里的伤药。夜风卷着药香掠过阿砚的衣襟，青玉算盘的算珠轻轻转动，在暮色中排开新的卦象 —— 黑风岭，丹房，冰原入口。
“小先生，这是仙尊当年留下的‘避寒丹’。” 老者递来个黑瓷瓶，“他说若遇极寒之地，此丹能保三日暖意。”
阿砚接过瓷瓶的刹那，算盘珠突然弹出，映出沈砚秋留在此地的最后影像 —— 他站在悬壶谷的药圃里，对着空无一人的静室低语：“阿砚，等你找到碎片，便会明白何为‘局终人未散’……”
影像消散时，阿砚突然捂住胸口，碎片的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后腰的伤口竟在金光中缓缓愈合。他望着黑风岭的方向，突然明白沈砚秋留下的何止是秘录，更是一盘跨越生死的大棋。
“走吧。” 阿砚将秘录塞进药篓深处，“去会会黑风岭的‘老朋友’。”
悬壶谷的残部们紧随其后，玄色劲装在夜色中如流动的墨，唯有腰间的药锄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镇口的风里，似乎还残留着沈砚秋三百年前的咳声，混着青玉算盘的轻响，在暮色中织成新的棋路。
而暗处的密探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捏碎了最后半枚传讯符。面具下的三道疤痕突然发烫，与极北冰原方向的某样东西产生了跨越千里的共鸣。他知道，真正的棋局，从这一刻才算是真正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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