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客栈的青瓦上噼啪作响，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敲打棋盘。阿砚蜷缩在二楼最角落的房间，油灯被风卷得忽明忽暗，映着他掌心里悬浮的七块棋盘碎片。这些半月前从青霄论道台废墟捡到的残片，此刻正泛着淡金色的光，在窗纸上投下交错的纹路，像极了沈砚秋曾在悬壶谷布过的 “生门” 阵。
“第七块碎片终于有反应了。” 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边缘的锯齿状缺口突然亮起，与其他六块碎片产生共鸣，窗纸上的纹路骤然清晰 —— 那是通往北境冰原的路线图，其中一道红线蜿蜒穿过断魂崖，正是典籍记载中早己坍塌的密道。
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铿锵声。阿砚猛地按住碎片，光纹瞬间黯淡。他贴着冰冷的墙壁下滑，透过楼板缝隙往下看，只见七八名血煞教教徒正挥斧砍向一群黑衣人，斧刃上的血珠滴落在青砖上，竟凝成细小的 “屠” 字棋纹。
“把冰原通行符交出来！” 血煞教小头目嘶吼着劈碎一张桌子，木屑飞溅中，阿砚瞥见黑衣人首领怀中露出半张羊皮卷，边角绣着熟悉的棋盘暗纹。
“落子无悔的杂碎，也配染指冰原？” 小头目狞笑着祭出本命棋子，一枚漆黑的 “生人屠” 在掌心旋转，周围的烛火突然转为幽绿，“教主有令，见者即杀！”
黑衣人首领突然摘下面罩，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就凭你们？” 他指尖弹出三枚白色棋子，在空中组成 “封” 字，血煞教徒的斧刃瞬间被冻在半空，“三百年前沈砚秋没把你们斩尽杀绝，倒是养出群废物。”
阿砚的心脏骤然缩紧。那黑衣人右脸三道陈旧的疤痕，形状竟与沈砚秋胸口的旧伤一模一样，只是更浅些，像是某种血缘印记。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左胸，那里的皮肤下，同样有块淡金色的印记在发烫 —— 那是青霄论道结束后突然浮现的，沈砚秋说这是 “棋修血脉的证明”。
“那是…… 心棋蛊的纹路？” 阿砚忽然想起沈砚秋临终前的话，“若遇右脸有棋纹者，无论善恶，立刻走密道。”
楼下的厮杀愈发惨烈。黑衣人首领显然是化神期修为，白色棋子如暴雨般落下，血煞教徒的尸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伤口处浮现出淡金色的棋盘纹路。小头目见势不妙，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青铜哨子，尖锐的哨声刺破雨幕：“援军何在 ——！”
阿砚知道不能再等。他抓起背篓，将碎片塞进贴身的锦囊，按照窗纸上的指引冲向房间角落的衣柜。柜底的木板果然松动，掀开后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的洞口，潮湿的冷风夹杂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他半个身子探入密道时，楼下传来黑衣人首领的冷笑：“楼上的小老鼠，以为躲得掉？”
阿砚头皮发麻，猛地钻进密道。身后的木板刚合上，就听见房梁断裂的巨响，想必整个房间己被夷为平地。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锦囊里的碎片在微微发烫，像枚指引方向的罗盘。
“沈砚秋的种，果然藏不住。”
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惊得阿砚差点绊倒。他慌忙摸出火折子，橘红色的火光中，黑衣人首领正背对着他站在密道岔路口，右手把玩着枚白色棋子，右脸的三道疤痕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你是谁？” 阿砚握紧背篓里的匕首 —— 那是沈砚秋留给他的 “破妄匕”，据说能斩断低阶棋域规则。
首领缓缓转身，嘴角勾起抹与沈砚秋如出一辙的弧度：“三百年前，你祖父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他指尖棋子突然暴涨，化作丈许长的棋刃，“可惜他没听完答案就成了我棋域里的养料。”
棋刃带着破空之声劈来，阿砚下意识翻滚躲避，火折子脱手落地。黑暗中，他听见碎片在锦囊里剧烈震颤，紧接着是刺目的金光爆发 —— 七块碎片突然悬浮在空中，组成完整的 “生门” 阵，将棋刃死死挡在三尺之外。
“这是…… 天道棋盘的主控碎片？” 首领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棋刃竟在金光中寸寸碎裂，“不可能！沈砚秋明明把它带进了轮回裂隙！”
阿砚趁机冲向右侧岔路，碎片的金光为他照亮前路。密道壁上的砖石在震动，显然首领正在追击。他想起沈砚秋的话：“棋盘碎片认主，危急时会自行护主，但每次爆发都会消耗持有者的精血。”
果然，没跑出半里地，阿砚就感到喉头发甜，一口血差点喷出。碎片的金光渐渐黯淡，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首领的冷笑如附骨之蛆：“跑啊？看看是你的血先耗尽，还是我的棋先追上你！”
岔路尽头突然出现微光，阿砚踉跄着冲出密道，发现自己竟站在客栈后院的柴房里。雨势丝毫未减，远处的天际闪过紫金色的闪电，照亮了院墙上攀爬的藤蔓 —— 那些藤蔓的缠绕轨迹，竟与碎片组成的 “生门” 阵完全吻合。
“往哪跑？”
首领的声音从柴房门口传来。阿砚转身就跑，却被脚下的木柴绊倒，锦囊里的碎片滚落在泥地中。奇异的是，碎片并未熄灭，反而在雨水冲刷下渗出金色的液滴，在泥地上迅速刻出一行字：“速往冰原，迟则无及”。
“冰原……” 首领的瞳孔骤缩，突然放弃追击，转身冲向客栈主楼，“原来你们的目标是那里！”
阿砚顾不上多想，抓起碎片塞进怀里，一头扎进茫茫雨幕。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柴房的泥地里，那行字的下方又自动浮现出半行模糊的印记，像是个未写完的 “劫” 字。
暴雨中，阿砚按照碎片的指引一路向北。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洗不掉衣襟上的血迹 —— 那是刚才碎片爆发时咳出的血，此刻正与碎片产生共鸣，在胸口凝成淡淡的棋纹。
“沈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对着虚空喃喃，仿佛那个温和病弱的身影就在身边，“冰原里到底有什么？”
风声里，似乎传来青玉算盘轻响的错觉。阿砚握紧怀中的碎片，加快了脚步。他知道，无论冰原里藏着什么，那都是沈砚秋用性命换来的线索，是解开三百年前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
而在他身后，客栈的方向突然爆发出冲天的红光。阿砚回头望去，只见无数血色棋纹在雨幕中升腾，像极了沈砚秋曾描述过的 “万劫不复” 阵。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停留，朝着北境冰原的方向，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尽这世间所有的棋痕。但只有真正的棋修知道，有些印记一旦刻下，就算历经千年风雨，也终究会在某个雨夜，随着棋子的落定而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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