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妖婆一句“此寨大凶!”,像阴沟里甩不掉的烂泥,糊在这骸寨湿冷的空气里,也糊在我心口。她走了,留下几把臭烘烘的草和那个吓破了胆的小崽子,还有“忘川蛊”三个字,像三根淬了毒的冰针,扎进我和哑巴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那点东西里。
我没问。问个屁。首接把那堆烂草砸他怀里。“敷。” 声音比脚底下毒荆棘的刺还冷。他接了,用那只烂手笨拙地往身上抹,避开我的眼,像只被逼到角落、皮毛倒竖却又不敢龇牙的兽。胸口的烙印是消停了,可那只断手,在暗处,还在抽筋似的抖。
这骸寨的夜,死得透透的。 惨白的月光给毒藤的鬼影子拉得老长,蜂巢里的动静低得像是快咽气了。那老妖婆的话,沉甸甸压在头顶。
我信她的鬼话?不全信。但这地方,本身就是个招灾的旋涡。老妖婆、狩猎盟的杂碎、蜂巢里那该死的烙印……火烧是最大的软肋。挖沟,绕着这棵老不死的树根挖条防火沟,是眼下唯一能做的蠢事。
挖吧。腐土下面全是这老树盘根错节的筋,硬得硌牙,混着石头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硬疙瘩。我抡着石锄往下砸,一下比一下狠,把那些压着的杀意和猜忌都他妈砸进土里。哑巴也在挖,用他那只好手攥着骨镐,烂手就搭着点力,抠抠碎石。一使劲,断口那暗红的血就往外渗,混进泥里,他连哼都不哼一声,好像那手不是他的。
沟挖了几天,有点样子了,绕着大树根。越挖越深,离那老树拱出地面、像条黑蟒似的板根越来越近。
就在今晚。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是被一种声音弄醒的。不是尸嚎,不是风。是挖! 压得低低的,带着股豁出去的疯劲,就在大树根底下!
我像影子一样滑下树屋,骨匕贴着腕子,冰凉的。月光稀得像兑了水,勉强能照见沟底的轮廓。一个人影跪在沟底最深的地方,背对着我,蜷着身子,正用那只好手和那只血呼啦的烂手,拼命在板根底下刨!
是哑巴。
他那断手成了最惨的工具!还没长好的伤口被泥里的碎石头、硬树筋子反复刮开、撕扯,暗红的血混着泥浆,糊满了整只手。他感觉不到疼?动作里全是绝望的专注,喉咙里憋着野兽挨刀似的低喘。好手疯了似的扒拉挖开的泥,指甲翻了也不管。
他在找什么?老妖婆说的“忘川蛊”?还是别的要命的玩意儿?
我眼底寒光一闪。没出声,像夜猫子盯耗子,悄无声息滑下沟底,一步步逼近那个挖疯了的背影。
三步。两步。
“嚓啦——!”
一声怪响!哑巴那只血泥糊满的烂手,好像勾到了板根深处什么东西!硬的!冷的!他身体猛地一僵,接着爆发出更疯的激动,不管不顾地要把那东西抠出来!
就是现在!
我动了!快得像鬼!在他指尖刚碰到那东西的瞬间,我沾满泥的脚,带着全身的狠劲,狠狠跺了下去!正踩在他那只死死抠着硬物、己经不成样子的烂手上!
“唔——!”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闷哼,身体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冷汗混着血水从他死白的脸上淌下来。他猛地抬头,撞进我眼里那片冻死人的杀意里!
我的脚像生了根的铁砧,毫不留情地碾着他那只可能骨头都露出来的烂手,声音冷得能冻裂石头:
“解、释。”
一个字一个冰碴子。
他痛得浑身筛糠似的抖,牙关死咬,下唇都快咬穿了。那只好手徒劳地来扳我的脚,蚍蜉撼树。他眼里翻腾着痛、怕、绝望,还有被逼到死角的、要同归于尽的疯狂!
僵持。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借着那点可怜的月光,我冰冷的视线扫向他那只被我踩着、却还死死抠着不放的烂手底下——
泥被血和汗泡透了,露出一角冰冷坚硬的轮廓。那形状……烧成灰我都认得!
我眼神一厉,空着的手闪电般插进他挖开的烂泥里!五指如铁钩,不顾他喉咙里滚出的绝望呜咽和身体的挣动,狠狠抠住那硬物边缘,猛地往外一扯!
“哗啦!”
一块巴掌大、沉甸甸、沾满湿泥和暗红血块的东西,被我硬生生从他抠紧的手指缝和烂泥里拽了出来!
我甩了甩上面的污秽,把那玩意儿举到眼前。
惨白的月光下,那东西的轮廓清清楚楚——一只张牙舞爪、要扑下来啄人眼的铁鹰! 跟他胸口烙的,跟蜂巢里嵌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这次,我的目光像钉子,死死钉在鹰爪子底下,那深深凹陷进去、阴森森的一个刻字上——
“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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