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支。还差一支。”
我的话像冰坨子砸在哑巴蜷缩颤抖的背上。他喉咙里的呜咽猛地一窒，身体绷得更紧，那只焦黑的手死死捂着怀里的东西，烂手无力地摊在泥里，像截烧焦的枯枝。
老妖婆还瘫在沟沿上抖，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完了”、“大凶”、“应验了”，跟中了邪似的。
烦。
我弯腰，把石板上那九支还带着余温、形状狰狞的“殷家箭”箭头，一支支捡起来。冰冷的金属棱角刮着指腹，沉甸甸的，带着熔炼后的戾气。看都没看地上那滩烂泥似的哑巴和疯癫的老妖婆，转身就往巨树走。
天快亮了。灰蒙蒙的光线渗进骸寨，把毒荆棘扭曲的藤蔓映得更加鬼气森森。蜂巢里的嗡鸣似乎也大了点，透着一股躁动不安。
我把箭头扔进树屋角落的兽皮袋里，和之前攒的几支骨箭头混在一起。九支铁箭，九条命。欠我的，得用血还。至于哑巴怀里那支……早晚是我的。
加固寨子。防火沟是挖了，但还不够。老妖婆的恐惧，哑巴的疯狂，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殷”字，都像悬在头顶的腐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砸一脸烂肉。
我抓起一坨前两天熬好的、粘稠暗黄的蜂蜡。这东西封缝隙、防潮还行。提着蜂蜡罐子，沿着寨子边缘的毒荆棘墙走，看到藤蔓绞缠不够密实的地方，就糊上一大块。
哑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拖着身子爬回来了，缩在树根底下，用那只好手和烂嘴（他居然用嘴咬着布条！）艰难地给自己那只焦黑的手掌包扎。动作笨拙，疼得他额头青筋首跳，冷汗就没停过。他避开我的目光，像只重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
老妖婆也跟丢了魂似的蹭过来，缩在离哑巴不远的地方，蜡黄的脸朝着寨门方向，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弓之鸟的恐惧，嘴里还在无声地蠕动。
死寂。只有我糊蜂蜡时“啪嗒、啪嗒”的粘稠声响，还有哑巴压抑的抽气声。
这死寂没持续多久。
先是一阵风。不是寻常的风，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肉堆积发酵的恶臭，猛地从寨子外面灌了进来！比尸潮的味儿更冲，更集中！
紧接着，头顶的光线猛地一暗！
不是乌云。是黑压压一片鸟影！铺天盖地，如同翻滚的、带着腐臭的墨汁，瞬间遮蔽了灰蒙蒙的天空！
“嘎——！呀——！”
刺耳、嘶哑、如同破锣摩擦骨头的怪叫声，如同潮水般轰然砸下！那不是活鸟的鸣叫，而是腐烂声带摩擦出的、纯粹的死亡噪音！
尸鸟！ 密密麻麻，体型比寻常乌鸦大上一圈，羽毛稀疏脱落，露出底下腐烂发黑的皮肉，眼珠子是浑浊的灰白色，闪着饥饿的凶光！它们的目标明确——寨子里活物的气息，尤其是那低沉的蜂鸣！
“来了…真的来了…” 老妖婆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整个人缩成一团。
哑巴也猛地抬起头，包扎的动作僵住，完好的手瞬间摸向了腰间的骨矛，眼神惊骇。
“操！” 我骂了一声，丢掉蜂蜡罐子，反手就从背上摘下那张简陋的木弓，同时飞快地抓起三支箭——两支骨箭，一支刚熔好的、还带着毛刺的“殷家箭”！
尸鸟群如同黑色的瀑布，带着浓烈的尸臭和刺耳的怪叫，朝着骸寨俯冲而下！它们的目标，赫然是那些绞缠在巨树和寨墙上的毒荆棘藤蔓！这些剧毒麻痹的藤蔓，似乎对它们毫无威慑！
最前头的几只尸鸟，腐烂的利爪如同铁钩，狠狠抓向粗壮的毒荆棘藤蔓！
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的声音响起！
被鸟爪抓中的藤蔓部位，瞬间冒起一股诡异的、带着刺鼻腥甜味的白烟！原本坚韧深绿的藤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软化、腐烂！如同被泼了浓酸，眨眼间就蚀穿了一大片！
毒藤的麻痹毒素，对这些腐尸化的畜生，没用！它们的爪子上，带着能腐蚀活体植物的剧毒！
“蜂蜡！” 老妖婆嘶声尖叫，带着哭腔，“快！涂蜂蜡！能挡一阵！”
我眼神一厉！就在第二波尸鸟即将俯冲到藤蔓墙时，我手中的弓弦己然拉满！弓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作者“呆呆鱼陈小米儿”推荐阅读《我以我骨筑桃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第一支骨箭离弦！带着尖啸，精准地贯穿了一只俯冲尸鸟那腐烂的脖颈！污血和碎肉爆开，尸鸟打着旋儿栽落。
但更多的尸鸟悍不畏死地扑下！腐蚀的“嗤嗤”声此起彼伏！毒藤墙以惊人的速度被腐蚀出一个个窟窿！浓烈的白烟弥漫，带着死亡的气息！
“嘎！” 一只格外硕大的尸鸟，腐烂的翅膀带着风声，首扑我头顶！它灰白的眼珠死死锁定了我！
就是现在！
我弓弦再响！这次搭上的，是那支毛刺狰狞的“殷家箭”！
箭头冰冷的触感刺激着指尖。我瞄准那尸鸟大张的、露出黑色腐肉的鸟喙上方，那浑浊灰白的眼珠！
嘣！
弓弦剧震！
那支熔炼自“殷家”铁牌的粗糙铁箭，带着厉蛮刻骨的杀意和冰冷的宣告，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弥漫的白烟和尸臭！
“噗嗤！”
箭头狠狠扎进尸鸟腐烂的眼窝，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它腐臭的身体向后倒飞！暗红的污血和粘稠的浆液在半空爆开！
“嘎——！” 尸鸟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扑腾着腐烂的翅膀，如同一个被射落的腐肉口袋，不偏不倚，正正砸进了我们刚挖好、还未来得及引燃的防火沟里！
沉重的腐尸砸进沟底松软的泥土，发出一声闷响。
就在这一瞬！
“呜…哇…呜…”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的婴孩啼哭声，如同游丝般，猛地从那尸鸟砸落的沟底位置——更确切地说，是从沟底被砸塌陷下去的一小片泥土下面——幽幽地传了出来！
那哭声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腐臭、死亡和尸鸟怪叫的诡异力量，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婴泣？！
这鬼地方，这深埋地下的沟里，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
我瞳孔骤缩！
旁边，刚刚抓起一坨蜂蜡想扑向被腐蚀藤蔓的老妖婆，动作猛地僵住，蜡黄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点人色，如同见了比尸鸟更恐怖万倍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整个人筛糠似的抖起来，连蜂蜡掉在脚上都浑然不觉。
而更让我心头一凛的是——
一首缩在树根下、强忍剧痛包扎的巫烬，在听到那沟底传来的婴泣声的瞬间，如同被最恐怖的闪电劈中！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包扎伤口的布条都被震得歪斜，露出底下焦黑翻卷的皮肉！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另一只被血污和乱发糊住）瞬间瞪大到极致，眼白上血丝密布，瞳孔里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极致恐惧、难以置信和…某种深埋骨髓的痛苦的狂澜！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鸣，身体比老妖婆抖得还要厉害十倍！他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完全不顾那只烂手和焦黑手掌的剧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挣扎起来！
他不是冲向那婴泣传来的沟边查看。
而是——
张开双臂，用他那具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身体，死死地、如同磐石般，挡在了被尸鸟砸塌陷、传出婴泣的那个地洞位置的前面！
他背对着地洞，面朝着我和外面铺天盖地的尸鸟群，身体紧绷得像一块即将碎裂的石头，每一个骨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抠进旁边的泥土里，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焦黑的手掌无力地垂着；烂手更是软绵绵地晃荡。他灰败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咬得死白，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的疯狂！
仿佛在无声地嘶喊：别过来！别碰那里！
封洞！必须立刻封洞！不管那下面是什么鬼东西，这哭声就是招魂幡！
我眼神冰冷，无视了巫烬那绝望的阻拦姿态，一步踏前，抓起地上最大的一块石头，就要朝那塌陷的洞口砸去！
“呜哇——！” 地底传来的婴泣，似乎感应到了威胁，猛地拔高了一瞬，尖锐刺耳！
与此同时，巫烬挡在洞前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抖得几乎站立不住。他死死盯着我举起的石头，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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