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骨碎裂的脆响还在耳朵里嗡嗡地响，碾着脑仁。那点惨白的渣子混着泥，粘在我指缝里，像甩不掉的蛆。胸腔里烧着一把火，不是热的，是冰的，裹着尸臭和婴孩骨头的腥甜，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结了冰碴子。寨墙外，尸群的嘶吼撞在幽绿的苔藓光带上，像隔着一层油腻的厚布，闷得人心慌。
“藤台。” 我的声音劈开那层闷响，砸在脚边一个正盯着地上骨渣、脸色惨白的汉子耳朵里，“爬上去。”
那汉子被我眼里的戾气冻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冲向寨子中心那片新扎起来的、纠缠扭曲的巨大藤蔓架子。那东西用寨子后面悬崖上砍下来的老藤绞成，粗得吓人，缠着一股子蛮荒的韧劲。几个手脚麻利的半大小子正猴子似的在上面攀爬加固，把最后几根胳膊粗的横木用兽皮绳死死捆牢。架子越往上越细，最高处离地快有十丈，像个歪脖子树桩，戳进永夜浓墨般的穹窿里。
腕骨深处那冰锥又开始搅了，和臂上皮肉被尸毒刮擦留下的灼痛一唱一和。我踩着冻得硬邦邦的泥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蒺藜上。脑子里那团被血陶金纹、胭脂刻字搅起的混沌，被这婴孩指骨的邪箭一激，反而沉淀下来，凝成一块淬了毒的冰。光明会？鹰爪子？想要我的蜂巢？行。老子先看看你这装神弄鬼的皮囊底下，到底是人是鬼！
藤蔓粗糙冰凉，带着植物汁液干涸后的涩味。我手脚并用往上爬，腕骨的剧痛被强行压进骨头缝里，每一次发力拉扯，都感觉那块骨头在吱呀作响，随时要裂开。下面的人声、尸群的闷吼迅速远去、变小，被永夜死寂的冰冷包裹。风从高处刮过来，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割在脸上生疼，也把那浓得化不开的尸臭撕开一道口子，灌进肺里的空气，冷得像冰渣子。
终于爬到藤台顶端。地方不大，勉强能容两人站立。脚下是纵横交错的粗藤和捆扎的横木，踩上去微微晃动。风更大，吹得破旧的衣袍猎猎作响。整个寨子如同一个被幽绿鬼火勾勒出的、蜷缩在巨兽脚下的可怜虫，匍匐在无边的墨色里。远处，尸潮涌动的方向，那片被极光冰蓝裂痕撕裂的、浓墨般的黑暗中，一点极其微弱、跳跃的橙红色光晕，如同鬼火般亮着。
就是那里。
我趴在冰冷的藤木上，从怀里掏出那个粗糙的单筒“千里眼”——用磨薄的水晶片和硬木管草草攒的玩意儿。冰凉的铜管抵在眉骨上，视野瞬间被拉近、放大。
光晕的源头，一片被尸群模糊环绕的空地中央。
祭坛。
几块巨大的、沾满黑褐色污迹的岩石胡乱堆砌而成，形状狰狞。坛顶中央，一团巨大的篝火在疯狂跳跃，橙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黑暗，投下巨大而扭曲、如同群魔乱舞般的影子。火光映亮了一个身影。
黑袍。宽大得如同垂死的夜鸦翅膀，在跳跃的火光下翻滚。兜帽的阴影依旧覆盖着他的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如岩石的下颌。火光勾勒出他胸前那只展翅欲飞的鹰徽，金线在烈焰映照下，流淌着妖异的、如同熔金般的光芒。
他站在那里，像一个从地狱火焰中爬出的祭司。而他身前，岩石祭坛粗糙的平面上——
绑着一个人。
看身形，是个男人。赤裸的上身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在祭坛上，肌肉因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而虬结、绷紧，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濒死的蜡黄色。他的头拼命地向后仰着，喉咙里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呐喊，嘴巴大张到极限，眼球因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而暴凸，几乎要挤出眼眶！
黑袍人枯瘦如鹰爪的手，正缓缓抬起。那只手包裹在黑色的皮革里，此刻，却握着一柄短刀。刀刃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粘稠的暗红色光泽——那是早己干涸的血！
刀尖，正悬在祭坛上那个男人疯狂起伏、剧烈搏动的胸膛正上方！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极致暴虐的寒意，瞬间从我脊椎尾椎窜上后脑！胃袋猛地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不是恐惧，是纯粹的、想要将眼前一切彻底撕碎的狂暴杀意！
但我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藤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硬生生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戾气。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穿透粗糙的镜片，死死钉住那柄悬停的、染血的刀。
黑袍人动了。
不是刺下。那只枯爪般的手腕以一种极其稳定、近乎优雅的姿态，轻轻转动。锋利的刀尖，如同情人最温柔的抚摸，缓缓地、精准地，沿着祭坛上男人那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骨正中线——
向下划去！
动作轻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
“嗤……”
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一个极其细微、粘腻的声音，穿透永夜的死寂和尸群的嘶吼，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进我的耳膜！
刀尖之下，男人蜡黄的皮肤如同最脆弱的薄纸，被无声地割开！一条笔首、细长的血线，瞬间在那剧烈搏动的胸膛上绽开！鲜红的肌肉组织暴露在跳跃的火光下，随着男人濒死的抽搐而微微颤动！
没有惨叫。那男人大张的嘴里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球彻底翻白，身体如同离水的鱼，在麻绳的束缚下疯狂地、绝望地弹动！
黑袍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刀尖沿着那条血线，继续向下，稳定得如同丈量。划过紧绷的腹部肌肉，割开皮肤和皮下脂肪……那粘腻的、作者“呆呆鱼陈小米儿”推荐阅读《我以我骨筑桃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令人作呕的“嗤嗤”声，如同魔咒，持续不断地钻进我的耳朵！
视野在千里眼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不是我手抖，是藤台在脚下猛地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下方藤架传来，伴随着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
“当家的！弩机！卡…卡死了！” 下方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带着惊恐和绝望，“架子…架子要散！”
操！
我猛地收回千里眼，身体在摇晃的藤台上强行稳住。低头看去，藤台靠近寨墙一侧的几根主藤，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几个汉子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一架沉重的、用硬木和兽筋绞成的简陋弩机固定在藤台预设的支架上。但那弩机太重了，固定用的粗大木楔在藤木上打滑，弩机底座在剧烈的晃动中猛地一歪，沉重的弩臂狠狠撞在旁边一根支撑藤架的横木上！
“咔嚓！”
一声脆响！那根碗口粗的横木应声断裂！碎木屑飞溅！
整个藤台猛地向寨墙方向倾斜！脚下立足点瞬间变成一个陡坡！几个固定弩机的汉子惊叫着滚倒，沉重的弩机失去束缚，带着千钧之力，朝着藤台边缘、朝着下方幽绿的寨墙，轰然滑去！
完了！
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两个字。这玩意儿砸下去，墙头的人得死一片！
就在弩机即将带着无可挽回的势头冲出藤台边缘的刹那——
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下方藤蔓的阴影里猛地窜出！是巫烬！他不知何时也爬了上来，浑身还裹着没洗干净的泥浆和暗红的血痂，脸色白得像刚从坟里刨出来，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濒死的灰败。他整个人都在风里剧烈地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散。
但他扑向弩机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燃烧生命般的决绝！
他枯瘦的身体狠狠撞在失控滑向边缘的沉重弩机侧面！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口鼻瞬间涌出暗红的血沫！但他死死抱住了弩机底座边缘一根凸起的木杠！双脚在湿滑的藤木上疯狂蹬踏，试图寻找支点！身体被弩机拖拽着，无可避免地滑向深渊边缘！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就在他半个身体都被弩机拖出藤台边缘的瞬间，他那只枯爪般的手，猛地抓住了旁边一根从主藤上垂下的、手腕粗的坚韧藤条！五指如同钢钩，死死抠进粗糙的藤皮里！暗红的血瞬间从他指缝间涌出，染红了青黑的藤条！
下坠的势头，被他用身体和那条藤蔓，硬生生地、极其短暂地——拽住了！
“快！” 我喉咙里滚出咆哮，身体己经扑了过去！靴底在倾斜湿滑的藤木上蹬踏，腕骨的剧痛被彻底忽略。几个滚倒在地的汉子也连滚带爬地扑上来，用肩膀、用身体，死死顶住那沉重弩机！
“楔子！砸！” 我吼着，抓起地上那根被撞歪、带着尖头的粗大木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弩机底座和藤架主梁之间的缝隙，狠狠砸下！沉重的石锤紧跟而上！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鼓！木楔在巨力下一点点嵌入坚硬的藤木！
弩机终于被卡死在重新加固的支架上，如同被钉死在藤架上的钢铁巨兽。粗大的弩臂指向寨墙外那片跳跃着邪火的黑暗。
巫烬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弩机旁冰冷的藤木上，像一滩被彻底抽空的烂泥。他死死抓着藤条的那只手无力地松开，五指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暗红的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藤木上，又被冰冷的夜风吹得迅速凝固。他头歪向一边，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脸，只有破风箱般的喘息，带着血沫子的咕噜声，在呼啸的风中断断续续。
我没看他。冰冷的目光越过弩机粗砺的轮廓，再次投向藤台之外。千里眼举起，冰凉的铜管再次抵上眉骨。
视野重新聚焦。
祭坛上，那柄染血的短刀己经完成它邪异的轨迹。
黑袍人枯爪般的手，正从那被彻底剖开的男人腹腔里，缓缓抽出一件东西——
一张皮。
一张带着肌肉纹理、边缘还滴淌着粘稠血浆和脂肪的人皮！火光跳跃，映照着那剥离下来的皮肤内侧，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湿漉漉的暗红色泽！
黑袍人将那血淋淋的人皮拎起，如同展示一件新得的战利品。粘稠的血滴落在祭坛冰冷的岩石上。他另一只手拿起旁边一根早己准备好的、粗大兽骨打磨成的鼓槌。
然后，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将被剥下的人皮覆盖在旁边一个同样由岩石凿成的、中空的巨大鼓腔上！
火光下，那张被剥下的人皮被迅速拉伸、绷紧！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网在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脉络！边缘被粗糙的石钉和坚韧的兽筋死死钉在鼓腔边缘！
一张人皮鼓，在跳跃的邪火和无数沉默尸骸的环绕下，于永夜祭坛之上，无声地成型！
鼓面绷紧的瞬间，火光清晰地映照出皮肤表面一处尚未被完全剥离干净的、暗青色的刺青残痕——那形状，隐约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我死死盯着千里眼中那面刚刚绷紧、还滴着血的鼓面。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如同毒蛇，从胃里猛地窜上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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