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颜小糯按照林琛的嘱咐，以“取首播设备”为由去了趟公司。技术部的人大多在忙，老白坐在角落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药不能停，爸这月工资发了就给你打过去……别告诉你妈我又熬夜……”
看到颜小糯进来，老白匆忙挂了电话，眼圈泛红地对她笑了笑：“来拿设备啊？我给你准备好了。”
“谢谢白哥。”颜小糯接过设备箱，注意到他办公桌上的电脑没锁屏，屏幕上是个表格文件，标题是“璀璨时代主播心理健康评估表”。
鬼使神差地，她瞥了一眼屏幕——苏媚的名字赫然在列，评估结果那一栏写着“重度抑郁，伴有焦虑发作，建议暂停高强度工作”，评估日期是上周三，正好是水军战争爆发的前一天。
“小颜？”老白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赵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说关于馥美首播的事。”
颜小糯的心跳漏了一拍，匆忙合上设备箱：“好，我马上过去。”
路过林琛办公室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和技术组的对话：“……必须拿到原始生产记录，小作坊的监控录像也行……对，就是城郊那家‘美肤达工厂’……”
她正想敲门，就听见林琛说：“把那个加密文件夹解密，里面有苏媚和工厂负责人的通话录音……密码是她的生日。”
颜小糯的脚步顿住了。她想起上周帮林琛整理文件时，确实看到过一个标签为“LX集团-2018”的加密文件夹，当时他说“是以前的工作资料”。
赵毅的办公室在顶层，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他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着对面的沙发：“坐。昨晚的首播很精彩，把一场危机变成了人设亮点，赵毅端起紫砂壶，茶汤在公道杯里转了个圈，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可惜啊，馥美毕竟是星耀参股的品牌，你这么一闹，董事会那边不太好看。”
颜小糯攥紧了设备箱的提手，指节泛白：“赵总，您是平台高管，更该清楚假货对用户的伤害。”
“用户？”赵毅嗤笑一声，把茶杯推到她面前，“你以为那些刷‘心疼’的粉丝，真在乎你过敏与否？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敢说真话’的符号，刚好你撞到了这个符号上。”他身体前倾，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我可以让这场‘打假’成为你的标签，给你顶级推荐位，甚至帮你成立个人工作室。”
茶香里突然混进一丝危险的气息。颜小糯抬头，正对上赵毅意味深长的目光：“条件是？”
“签这份补充协议。”赵毅从抽屉里拿出文件，“馥美的损失由你承担30%，从未来三个月的首播分成里扣。另外，以后所有商业合作，必须经过星耀平台审核——包括林琛给你接的单子。”
文件末尾附着一行小字：“乙方同意将账号运营权委托给星耀指定团队，包括内容策划与商务对接。”颜小糯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是抢我的账号！”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赵毅靠回椅背，慢条斯理地擦着紫砂壶，“你一个学生，哪懂资本市场的规则？林琛能护你一时，护得了你一世？上周技术部改你数据的事，他不也只能偷偷摸摸帮你查？”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颜小糯的心里。她想起凌晨机房里的红色警报，想起老白通红的眼眶，想起林琛把U盘塞进她口袋时颤抖的指尖——原来赵毅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欣赏猎物挣扎的模样。
“我不签。”她抱起设备箱往门口走，“账号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播出来的，数据是粉丝一条一条弹幕堆起来的，谁也别想抢。”
“你会后悔的。”赵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冰冷的笃定，“下午三点，馥美会召开记者会，发布‘颜小糯恶意抹黑’的证据——包括你收了竞品品牌好处费的转账记录。”
颜小糯的脚步顿住了。她猛地回头，看到赵毅正把玩着手机，屏幕上是张PS的银行转账截图，收款方赫然是她的名字。
“你伪造证据！”
“真假重要吗？”赵毅晃了晃手机，“只要媒体愿意报，粉丝愿意信，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他看了眼腕表，“现在离三点还有西个小时，你可以慢慢想。”
走出赵毅办公室时，颜小糯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出她红肿的脸颊，像块被揉皱的红纸。她掏出手机想打给林琛，却发现信号被屏蔽了——屏幕上只有“无服务”三个字在闪烁。
技术部的门虚掩着，老白还在打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再交不上钱，就给朵朵停药……我知道这不对，但我没办法啊……”
颜小糯推开门，看到他电脑屏幕上还没关掉的文件——是份“主播危机公关预案”，苏媚的名字下面标注着“可用手段：抑郁症复发、家庭变故、竞品陷害”，而她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建议方案：人设崩塌后转型黑红路线”。
“白哥。”她轻声开口，老白吓得手机都掉在了地上。
“小颜？你怎么在这？”他慌忙关掉文件，手忙脚乱地捡手机，“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颜小糯捡起手机递给他，屏幕还亮着，是张医院催款单，金额栏写着“58000元”。“朵朵的病，需要这笔钱？”
老白的眼圈瞬间红了，蹲在地上捂住脸：“她得的是罕见病，进口药一支就要八千……赵毅说只要我按他的意思改数据、做假证，就帮我付医药费……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林琛……”
“林琛知道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老白苦笑，“上周他就把自己的积蓄打给我了，还说‘别被赵毅拿捏’。可我……我不敢停女儿的药啊……”
颜小糯突然想起林琛办公桌上那个加密文件夹。她掏出手机，调出备忘录里记下的文件名：“LX集团-2018”，试探着问：“白哥，你知道这个文件夹里是什么吗？”
老白的身体猛地一僵，抬头看她的眼神充满惊恐：“你千万别碰那个！那是林哥的底线……里面是他当年被迫离开家族企业的证据，还有……还有苏媚和LX集团签的‘监护协议’。”
监护协议？颜小糯的脑子嗡嗡作响。
“苏媚刚出道时被人下套，欠了高利贷，是林哥用LX集团的名义帮她还的。”老白压低声音，“条件是她必须服从林哥的安排，包括……包括假装和他谈恋爱，应付集团的联姻要求。”他叹了口气，“所以苏媚恨他啊，恨他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又把她关进另一个笼子。”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两人瞬间闭了嘴。颜小糯抓起设备箱：“白哥，下午记者会，我需要你帮个忙。”
两点五十分，馥美生物的记者会现场挤满了媒体。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站在台上，手里拿着那份伪造的转账记录，正准备发言。突然，现场的大屏幕黑了下去，随后亮起的，是颜小糯过敏首播的回放片段，旁边滚动播放着专业机构的检测报告。
“这是第一份证据。”颜小糯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她不知何时站到了后台入口，脸上的红疹还没消退，“接下来，我们看看馥美的生产车间。”
屏幕切换成工厂的监控画面：工人戴着脏兮兮的手套灌装面霜，地上堆着没有标签的原料桶，角落里的过期防腐剂正被偷偷掺入搅拌罐。最刺眼的是墙上的日历，标注着“苏媚专属生产线”——原来她代言的产品，是在同一个作坊里生产的。
台下一片哗然。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脸色惨白，话筒都掉在了地上。
“最后一份证据。”颜小糯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关于这场闹剧的幕后策划者。”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录音波形图，伴随着赵毅和女人的对话：
“……确保让她过敏，越严重越好……”
“那检测报告怎么办？”
“找个假机构出份相反的就行，费用记在馥美账上……”
录音播放完毕，现场死寂一片。突然有人喊道：“赵毅来了！”
所有人回头，看到赵毅站在会场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屏幕。他身后跟着林琛，手里拿着份文件，正对着记者们说：“我这里有赵毅利用平台资源操控主播、打压竞争对手的完整证据，包括他控股馥美生物的股权转让协议。”
颜小糯看着林琛的背影，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真实数据永远有价值。”此刻她终于明白，他说的不是后台里的数字，而是那些愿意为真实挺身而出的人——是老周木匠的反黑群，是老白的愧疚，是林琛藏在加密文件夹里的守护，还有此刻台下闪光灯里的真相。
记者会结束后，颜小糯在走廊撞见苏媚。她穿着宽大的卫衣，戴着口罩，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颜小糯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过去一张纸巾：“你的评估报告，我看到了。”
苏媚的身体猛地一颤，抬头看她的眼神里充满震惊。
“别活在别人的剧本里了。”颜小糯转身离开时，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颜小糯摸出手机，信号己经恢复，林琛发来一条微信：“来我办公室，给你看样东西。”
他的办公桌上，那个“LX集团-2018”的文件夹己经解开，里面是份慈善基金的成立文件，发起人是林琛和苏媚的名字，用途是资助罕见病儿童。
“本来想等风波平息后告诉你。”林琛递给她一杯温水，“老白的女儿，会是第一个受助对象。”
颜小糯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霓虹灯，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恐惧的黑暗，不过是光明到来前的暂歇。数据可以被篡改，人设可以被伪造，但总有一些东西，像她脸上尚未消退的红疹一样真实——比如勇气，比如善良，比如那些愿意相信真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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