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西点半的半岛酒店后厨，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烤乳猪的焦香。
程墨站在更衣室的落地镜前，指尖拂过崭新制服上细密的针脚。
深红色燕尾服是半小时前从洗衣房顺来的，左胸口袋上别着的铜质名牌还带着前任主人留下的划痕——"Tony "三个字母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
"新来的？"梳着油头的领班突然出现在镜中，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两把刮骨刀，"宴会厅在二楼，记住三点。
"他竖起三根手指，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香槟按顺时针斟，印度领事对芒果过敏，还有——"领班突然凑近，程墨闻到他领口古龙水下掩盖的鸦片烟味，"别盯着女宾客看。"
程墨低头整理袖口，藏起腕表反射的冷光："明白。"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将大理石地面照得如同冰面。
程墨托着银质餐盘穿过回廊，香槟杯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拐角处的古董座钟指向西点五十分，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周志明带着两个助理走出来，公文包在腋下夹得死紧，金丝眼镜的链条随着步伐轻微晃动。
"麦署长到了吗？"周志明问身旁的秃顶男人，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玻璃。
"在休息室等您。"秃顶男人擦了擦汗，"刚接到电话，九龙仓库那边..."
周志明突然抬手打断，目光扫过程墨所在的角落。
程墨立即弯腰调整鞋带，听见皮鞋声渐远才首起身。香槟塔旁，冰雕天鹅正在融化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托盘上。
"Tony！"领班突然从身后拽住他，"VIP室要果盘，现在！"
水晶果盘底部黏着的纸条带着油墨味。程墨借着走廊壁灯的暖光展开——阿强的字迹潦草得像被狗追着写的："周公文包有尸检原件，陈的人混在乐队，大提琴手左腕有蛇形纹身。"
VIP休息室的门缝里漏出雪茄的蓝雾。
程墨刚要敲门，就听见周志明刻意压低的声音："...必须今晚解决，麦署长己经起疑了..."
"但那个侦探..."潮汕口音的男人声音发颤。
"砰"的闷响，像是头骨撞在红木桌上："码头没处理干净，这次再失手，你们都去南丫岛喂石斑！"
程墨后退两步，故意让皮鞋在大理石上蹭出响声。
推门进去时，周志明正用丝绸手帕擦拭镜片，茶几上的威士忌洒了一半，浸湿了摊开的文件。
潮汕男人迅速退到窗边，右手插在西装内袋——那轮廓分明是把手枪。
"先生们的水果。"
程墨将果盘放在酒渍旁，余光扫过周志明公文包露出的文件角——"九龙法医鉴定中心"的钢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周志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我们见过？"
程墨保持着托盘平衡，香槟杯映出自己额角的细汗："上周慈善晚宴我也当班，周校长。"
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竟然奏效了。
周志明松开手，从鳄鱼皮钱包抽出张五十元港币："半小时后我要用车，让门童准备好。"
回到宴会厅时，乐队正在调试音准。
程墨借着斟酒的机会靠近乐池——大提琴手左手没有老茧，指节处却有长期扣扳机留下的厚茧。
当那人弯腰调整琴弓时，衬衫袖口露出的蛇形纹身正吐着信子。
香槟塔顶层的水晶杯突然倾倒，清脆的碎裂声让全场目光聚焦。
程墨弯腰收拾碎片时，周志明的公文包己经被潮汕男人拎着往侧门移动。
他抓起餐巾追上去："先生您的包沾到酒了！"
潮汕男人猛地转身，枪管隔着西装顶住程墨腹部："找死！"
大提琴手突然放下乐器走来。程墨假装踉跄，整个人撞进潮汕男人怀里，公文包搭扣应声而开。
文件雪片般散落，最上面那份尸检报告原件上，"膜完整"五个字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还有行小字："膜孔可容一指，呈锯齿状陈旧性瘢痕"。
"原来如此..."程墨瞳孔骤缩。林美玲根本没有怀孕，所谓的勒索根本是周志明自导自演！
潮汕男人暴怒地掏出手枪，却被大提琴手一个肘击打中太阳穴。
混乱中程墨抓起报告滚到餐桌下，听见周志明在门口尖叫："拦住他们！"
名媛们的尖叫中，程墨窜向消防通道。楼梯间的大提琴手摘掉假发，露出刀疤脸——正是码头仓库逃走的马仔。
消音手枪在昏暗处泛着蓝光："陈先生要你手里的东西。"
程墨背靠墙壁，突然笑了："你确定陈世荣知道真相后，还会保周志明？
"他缓缓展开尸检报告，"林美玲至死都是，所谓的私生子根本是..."
刀疤脸脸色剧变。程墨趁机踢翻灭火器，干粉烟雾瞬间充满走廊。
他撞开安全门冲下楼梯，身后传来两声沉闷的"噗噗"声——子弹擦着耳廓钉入墙壁。
后巷的排水沟泛着隔夜馊水的酸臭。
程墨喘着气拨通阿强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周志明十年前澳门性侵案有新发现！当年受害女学生有个妹妹，现在在..."
"圣德中学当校医。"程墨接完话，突然愣住。
他想起林美玲照片背景里的校医室窗户，那后面似乎有双眼睛正在拍照。
远处警笛声渐近，程墨抹了把脸上的干粉，发现掌心粘着张从报告上撕下的附件——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显示林美玲死前曾去过校医室。
角落里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影，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蛇形戒指，与乐队那人的纹身如出一辙。
"阿强，"程墨的声音突然沙哑，"查圣德校医的资料，要快！"
挂断电话后，他望向半岛酒店顶层的霓虹灯。
周志明正站在窗前打电话，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
而在下一层的露台上，陈世荣的保镖们己经封锁了所有出口。
程墨将尸检报告塞进口袋，转身没入小巷。
黑暗中，一只野猫叼着鱼骨从他脚边窜过，绿眼睛在月光下像两团鬼火。
转角处的电话亭玻璃上，不知谁用口红画了个扭曲的蛇形图案，正对着他公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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