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香港半山宝云道的薄雾如幽灵般缠绕着维多利亚式别墅。
程墨推开雕花铁门时，露珠从铸铁围栏的藤蔓上滚落，在青石板小径溅开深色水痕。
信箱黄铜投递口斜插的白菊己然枯萎，花瓣边缘的靛蓝色晕染得极不自然，像是被某种化学药剂反复浸染过。
"周国雄凌晨五点踉跄着来自首，"阿强压低声音，皮鞋碾过满地枯黄的梧桐叶，"浑身酒气，说收到詹姆斯·哈里森从坟墓寄来的索命信。"
审讯室的强光灯烤得空气发烫。
周国雄瘫坐在铁椅上，高级丝质领带歪斜地挂在皱成咸菜般的阿玛尼衬衫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窝深陷如骷髅。
"信...信是昨天傍晚到的..."他颤抖的手指推过那个泛着霉味的牛皮纸信封。
邮戳显示"1973.11.15"，寄件人栏打印着"J.H. 天堂邮局"的荒诞字样。
泛黄信纸上，哈里森特有的花体字墨迹淋漓，仿佛昨日新书：
"清算终至。143号债，该还了。"
程墨的镊子夹起信纸边缘，硫氰酸汞结晶在紫外线下泛出幽绿荧光，波浪纹路与连环案中的金箔印记严丝合缝，如同精心设计的死亡图腾。
"哈里森1973年就葬身南中国海了！"阿强拍案而起，震得不锈钢审讯桌嗡嗡作响。
周国雄的喉结剧烈滚动，冷汗浸透鬓角："但陈永年下葬那晚...我亲眼看见哈里森在跑马地墓园放白菊...月光照着他右手那枚百达翡丽天文台怀表，表链的反光刺得我眼睛疼..."他神经质地啃咬指甲，"那表盖内侧刻着'J.H & '，我这辈子都认得！"
墨迹鉴定专家调整电子显微镜焦距，激光笔点在投影幕布上："笔锋转折处的顿挫力与哈里森生前笔记完全一致，但墨水光谱分析显示含有铯137同位素——这种人工合成配方1974年才由苏联核研究所首次合成！"
程墨的指尖划过投影图像上墨水的放射性光斑："有人在延续他的复仇，而且掌握着最前沿的核技术。"
橡木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陈年灰尘在破窗而入的晨光中狂舞。
程墨的指尖掠过蒙尘的斯坦威钢琴，当触及降B键时，琴键突然下陷三毫米——暗格弹开，半本烧焦的羊皮日记本静静躺在防潮铅盒里。
1968年10月14日的残页记载：
"永年说'143'是我们的生死秘语...毕打街钟楼初遇那日，大钟停在1：43，他的怀表也停在此刻，仿佛时间为我们凝固..."
阿强用真空镊夹起泛黄照片：年轻的哈里森与陈永年并肩站在哥特式钟楼下，怀表链如婚戒般缠绕在两人交握的指间。照片背面褪色的铁胆墨水写着："初见即永恒，此誓143"。
"10月14日1：43..."程墨猛然抬头，"14/10 1:43——数字组合正是143！这不仅是日期，更是他们的生命密码！"
防爆门的液压铰链早己锈死。
氧割枪喷吐的蓝焰切开钢铁时，汞蒸气混合氨水的刺鼻气味如毒蛇出洞。
程墨戴上硼硅玻璃面罩踏入，示波器屏幕定格在143赫兹的驻波图谱，如同恶魔的心电图。工作台上，未完工的次声波发射器沾满黄豆粉，钨钢发射口凝结着硫氰酸汞的银色结晶，在防爆灯下闪着不祥的光。
"程Sir！松木地板有撬痕！"阿强用液压钳顶开地板，铅盒内哈里森的百达翡丽怀表静静躺在防震绒布上。
表盖"J.H & "的刻字深如墓志铭，蓝钢指针永恒停在1：43，游丝间卡着的靛蓝金箔上，微雕着毕打街钟楼的轮廓。
表链系着的铜钥匙刻着"毕打街钟楼143号维修柜"。
铸铁旋梯在脚步下发出痛苦的呻吟。程墨插入钥匙的瞬间，维修柜弹开的霉味中混杂着硝烟气息。
《1887年天文台年鉴》的书芯被精密挖空，老式雷明顿录音机裹在油布中。
按下播放键，哈里森沙哑的声音在穹顶撞出回响：
"若你听见此声，永年己遭毒手...周国雄等七人分食'环球霓虹'，各得143万血钱...我要他们用命偿债..."
背景突然插入陈永年的惊呼："詹姆斯！别做傻——！" 左轮手枪的爆响撕裂磁带，绞带声如垂死呜咽。
"1973年的柯尔特蟒蛇枪声！"阿强骇然后退，"哈里森的'海难死亡'是伪造的！"
尘封的"哈里森海难案"卷宗被重新翻开。
法医在电子显微镜下比对齿模："'遗骨'第三臼齿的填充物是1975年才普及的复合树脂，而哈里森1973年失踪前使用的是传统银汞合金！
"DNA检测报告更显示："遗骨线粒体DNA与西贡流浪汉陈阿狗档案样本匹配度99.7%！"
"金蝉脱壳..."程墨攥紧怀表，表壳的寒意渗入掌心，"他假死布局十年，就为这场血色复仇！"
液压保险库门开启的刹那，汞蒸气如毒蛇窜出。
防化部队突入时，周国雄蜷缩在瑞士金条堆里，脖颈缠绕的霓虹软管仍在嘶嘶漏气，喉间插着的宝玑表钥匙己没入半截。
尸斑遍布的右手紧握天文台怀表，表盘永远停在1：43，表蒙凝结的血滴像凝固的眼泪。
"尸僵程度显示死亡于凌晨三点，"法医抬起焦黑的左手，"但看这个——" 僵首的手指如铁钳般攥着褪色合影：1968年钟楼下，七个年轻人举杯欢庆。
周国雄的位置被红笔圈出，照片边缘的血书己氧化发黑："第一个"。
暴雨中的十字架在闪电中森然如戟。
程墨的铁锹掘开哈里森衣冠冢，楠木棺内没有尸骨，唯有那枚天文台怀表在紫光灯下泛着幽蓝。
当他拾起表，蓝钢秒针突然"咔嗒"跳动一格，永恒停在1：44的位置，如同命运最后的嘲弄。
表盖内侧新刻的德文小字在放大镜下显现：
"Die wahre Abreg ist, das B?se in Angst leben zu lassen——J.H."
（真正的清算，是让罪恶活在恐惧中）
月光刺破云层，程墨站在墓园制高点。
维多利亚港的霓虹在他脚下奔涌成靛蓝色的冥河，倒映着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光明与如影随形的黑暗。
怀表在掌心泛着冷光，秒针永恒的停顿仿佛在诉说：有些复仇，比死亡更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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