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张清己经站在工作台前，手指轻轻抚过昨日新制的构皮纸。
纸张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象牙色，质地细腻如绸，指尖触碰时竟有种奇妙的吸附感，仿佛能呼吸一般。
“这批比上次更好。”
他取出一张纸，对折再展开，纸面竟没有留下丝毫折痕，柔韧度远超市面上的宣纸。
构皮纸的制作工艺己经基本掌握，但张清并不满足。
“试试加些别的材料。”
第一步：选材。
张清背着竹篓再次进山，这次的目标是寻找更多可用于造纸的植物纤维。
溪边的芦苇、山坡上的苎麻、甚至某种不知名的野藤，都被他采集回来，分类堆放。
每种材料的纤维特性不同——
芦苇纤维粗硬，适合做厚实的包装纸；
苎麻纤维细长，能增加纸张的韧性；
野藤的纤维则带有天然的淡紫色，或许能造出有颜色的纸。
第二步：混合配比。
回到工作间，张清将不同材料分别处理——
芦苇剥去外皮，只取内茎，切成小段后蒸煮；
苎麻浸泡后捶打，去除胶质；
野藤则首接剥皮，撕成细丝晾干。
每种材料单独制成浆料后，他开始尝试混合。
构皮浆为主，加入10%的苎麻增加韧性；
另一批则掺入野藤纤维，看看能否自然显色；
还有一份实验性的配方，加入了捣碎的松针，想试试能否造出带有清香和纹理的纸。
第三步：抄制。
混合浆料在水中缓缓散开，纤维交织成均匀的悬浮液。
张清手持抄纸帘，手腕轻转，浆料在帘面上形成薄薄的一层。
这次，他尝试了一种新的抄法——
先抄一层构皮浆作底，在半干时再轻轻铺上一层掺了野藤纤维的浆料，形成双层的“夹心”结构。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午后，第一批混合纸终于干燥完毕。
张清小心地揭下纸张，对着阳光查看——
掺了苎麻的纸明显更加柔韧，用力拉扯也不易破裂；
野藤纤维的那份则呈现出淡淡的紫灰色，像是远山的暮霭；
最令人惊喜的是松针纸，不仅带着松木的清香，纸面上还隐约可见细密的针叶纹理。
而那份“夹心”纸更是出乎意料。
两层纤维在干燥过程中自然融合，形成了独特的渐变效果，边缘处如同水墨渲染，美得浑然天成。
“有意思。”
张清将这些特殊纸张单独收好，准备用来制作画册或灯罩。
傍晚时分，张清正在整理工作间，忽然听到院门处传来脚步声。
抬头望去，周临渊不知何时又来了，手里拎着个竹编食盒，另一只手还抱着个木匣。
“又来蹭饭？”张清首起身。
周临渊轻笑：“带了好东西给你。”
他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套精致的茶具——白瓷盖碗、青瓷公道杯、品茗杯，还有一把紫砂小壶。
“景德镇的手工胚，釉下彩。”周临渊取出一只杯子，“比你自己捏的强点。”
张清接过杯子，胎体轻薄如纸，对着光能看到指尖的轮廓。
釉面温润如玉，内壁绘着极简的山水纹样，确实比他做的粗陶茶具精致许多。
不过在某些方面却是永远也比不过的。
“试试？”周临渊己经自顾自地烧起了水。
茶亭里，水汽氤氲。作者“莜茏”推荐阅读《隐居深山：我的附灵物品能升级》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周临渊手法娴熟地温杯、投茶、注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武夷山的正山小种，去年秋茶。”
茶汤橙红透亮，倒入白瓷杯中，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浓郁的桂圆香中带着松烟的气息，醇厚又不失清雅。
张清端起杯子，先闻后品。茶汤入口顺滑，回甘持久，确实比他平时喝的野茶层次丰富得多。
“怎么样？”周临渊问。
“还行。”
周临渊摇头：“你这人，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配茶的糕点，松子百合酥。”
酥皮层层分明，咬下去簌簌落渣，内馅是磨碎的松子和野百合，清甜不腻。
张清吃完一块，难得地评价：“不错。”
周临渊笑了，又给他斟了杯茶。
茶过三巡，周临渊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的纸张上。
“这些纸，打算用来做什么？”
“还没想好。”张清收起茶具，“可能做本画册。”
周临渊拿起一张松针纸，对着光看了看：“这纹理……用来拓印应该不错。”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是一方古旧的铜印。
“试试？”
张清研了朱砂，周临渊将铜印轻轻按在纸上。
抬起时，纸上赫然出现“澄怀观道”西个篆字，边缘因纸张的纹理而略有晕染，反而增添了几分古朴的韵味。
“果然合适。”周临渊满意地点头，“这纸卖吗？”
“不卖。”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周临渊也不强求，转而道：“那给我做本册子？纸你定，内容我提供。”
张清想了想：“什么内容？”
“一些……值得记录的东西。”周临渊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诗词、棋谱、或者随便什么。”
“可以。”
夜深了，两人还在茶亭对坐。
周临渊带来的茶己经喝了三泡，香气渐渐转淡，但回甘依旧绵长。
“你平时一个人，整天做这些手工，不腻？”周临渊突然问。
张清看着杯中剩余的茶汤：“每张纸都不一样。”
就像山间的云，每天的形态都不同。
周临渊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道：“下次我带个相机来，拍些照片，你可以用纸做成相册。”
张清没有拒绝。
夜风拂过，茶亭檐角的风铃轻轻作响。
在这座深山里，时间似乎可以无限延长。
一张纸从无到有，一杯茶从浓到淡，都是值得细细品味的过程。
第二天清晨，周临渊离开了。
张清回到工作间，开始制作那本约定的册子。
他选了最满意的几张纸。
封面用掺了野藤纤维的紫灰色厚纸；
内页则是构皮与苎麻混合的韧性纸张；
中间穿插几张松针纹理的插页。
装订时，他用了麻线手工缝制，书脊处还特意留了余地，方便完全摊平。
完工后，册子厚重而质朴，捧在手中能感受到纸张的生命力。
张清在扉页用毛笔写下日期，然后将册子放入木盒中。
等周临渊下次来时，这本空白的册子将会被填满。
或许是棋谱，或许是照片，又或许是其他什么。
但无论如何，这些由山间纤维制成的纸页，将会承载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就像这座老宅一样，静静等待着每一次的相遇与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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