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张清正在林间空地搭建今晚的营地。突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一阵异常的沙沙声。
他本能地按住腰间的雷纹剑，却见一抹雪白的身影从树影中缓步走出，那是头通体纯白的母鹿，正带着一只同样雪白的幼鹿在溪边饮水。
它的皮毛不似寻常雪色，而是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每一根毛发都仿佛浸染了月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时，竟流转出虹彩般的微妙光晕。
当它低头时，能看清那长而密的睫毛是完全透明的，在最后的天光映照下，如同缀满了细碎的冰晶，每一次眨眼都像有星子在其间明灭。
最摄人心魄的是它的双眼。虹膜呈现出极罕见的淡粉色，像是早春最先绽放的樱花被揉碎了浸在清泉里。
而瞳孔在渐暗的光线中扩张成完美的圆形，黑得纯粹而深邃，仿佛能吸入周遭所有的光线。
当它抬眼望来时，那目光中既无野鹿常见的惊惧，也无攻击性，只是带着一种远古的沉静，像是己经见证过千百个月升月落的智者。
在它身侧，一头幼鹿正用鼻子轻触水面。
这小家伙比母亲更为奇异，额心有一簇银白色的旋毛，毛流自然形成一个完美的新月形状。
这簇银毛随着它的动作微微颤动，在暮色中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当它转动头部时，那“新月”竟会随着角度变化而改变明暗，宛如真正的月相更迭。
它的西蹄边缘也泛着同样的银光，每一步都在的泥土上留下淡淡的光痕，转瞬即逝却美得惊心动魄。
白鹿忽然抬头，透明睫毛上的光点连成一道弧线。它粉眸微眯，望向远处某个看不见的方位。
“山神......”张清突然想起儿时奶奶讲的故事。老人总说深山里住着能化身为白鹿的山神，守护着一方生灵。
现在想来，不过是罕见的白化动物罢了。但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梦幻，让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白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却并不惊慌。它优雅地抬起头，粉色的眼眸首视着张清，目光中竟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幼鹿好奇地往前蹦跳了两步，被母鹿用角轻轻拦住。
片刻后，它们转身离去，白色的身影在幽暗的林中如同两团流动的月光，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入夜后，张清在篝火旁整理今日的见闻。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古松上，摇曳如同另一个活物。
突然，一阵异样的寂静笼罩了营地，虫鸣戛然而止，连火堆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本能地往左侧一滚。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道灰影无声地掠过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带起的风甚至拂动了篝火的火焰。
张清迅速转身，终于看清了袭击者，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雕鸮，正停在五步外的矮树上。
这只夜行猎手大得惊人，蹲坐时高度超过半米，黄澄澄的眼睛大如铜钱，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橙红色。
它的面部羽毛排列成完美的心形，耳簇高高竖起，像两把微型匕首。
最令人不安的是，它从出现到停落，整个过程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好家伙......”张清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己经沁出冷汗。
他保持着静止，仔细观察这只不速之客。
雕鸮的羽毛呈现出完美的伪装色：灰褐色的底羽上分布着黑褐色的细密条纹，边缘还有不规则的浅色斑点，在树影中几乎与树干融为一体。
雕鸮歪了歪脑袋，这个看似可爱的动作却让张清绷紧了神经，猛禽在发起攻击前常会这样调整视角。
它的钩喙微微张开，露出内侧的鲜红色黏膜，爪子在树枝上无意识地抓挠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张清慢慢伸手摸向腰间的符咒，动作细微得几乎不可察觉。
就在他的指尖刚触到符纸的刹那，雕鸮突然张开双翼，翼展接近两米！
灰褐色的飞羽边缘呈锯齿状，这种特殊的结构正是它们飞行无声的秘密。
令人意外的是，它并没有进攻，而是猛地扑向火堆旁的地面。
张清这才注意到，那里有只不知何时溜进营地的山鼠。
雕鸮的利爪精准地扣住了猎物，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闪电，山鼠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带着战利品的雕鸮并没有立即飞走，反而跳到更近的树枝上，开始享用它的晚餐。
张清借着火光，清晰地看到它撕裂猎物时颈部羽毛炸开的模样，以及吞咽时喉结的上下滚动。
进餐中的猛禽偶尔抬头瞥他一眼，张清手指悄悄松开了符咒，突然振翅而起，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中。
但它落下的一根飞羽打着旋儿飘落在火堆旁，张清拾起来细看，羽根处还带着体温，羽枝排列得如同精密的乐器。
夜风渐起，吹得篝火忽明忽暗。张清望着手中这根灰褐色的羽毛，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另一个传说：
山里的猫头鹰是亡魂的引路者，它们的羽毛能带人找到迷失的东西。他笑了笑，将羽毛收入怀中。
远处传来白鹿清越的鸣叫，与夜鸮低沉的“咕咕”声交织在一起。
张清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光映亮了他沾满泥土的衣襟和略显疲惫的面容。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影，这是连日跋涉留下的痕迹。
但当他抬头望向星空时，嘴角却浮现出一丝笑意。
那些关于山神的古老传说，那些被视为迷信的白化动物，还有这只充满野性智慧的雕鸮，都在提醒他一个事实：这座山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
火堆的噼啪声中，他仿佛又听见奶奶的声音在耳边轻语：“山里的东西，看得见的未必是真，看不见的未必是假......”
夜渐深，张清倚着树干闭目养神。半梦半醒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掠过发梢，或许是夜风，或许是那只雕鸮又一次无声的飞过。
在这座古老的山林里，人与野兽的界限，现实与传说的分野，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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