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燕昭与萧绝周遭的温度又降了几分。萧绝被这惊世骇俗的告白震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和屈辱。这可是他拿命护了十年的君王,他的‘小殿下’呀。
萧绝双眼赤红,满腔怒意。他猛地扣住燕昭伸向他脸颊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燕昭那纤细的骨头。他努力克制着即将燃烧的怒火,压低自己的声音:“燕昭!你疯了?看清楚!我是萧绝!是你父皇托付的臣子!不是你私下圈养的禁脔!”
这是萧绝第一次私底下首呼了燕昭的名讳,他的怒意在此刻完全爆发。他无法接受,他的君王用这样不堪的想法来羞辱自己!
常年的战场生涯,让萧绝练就了绝对力量,他禁锢燕昭手腕的力量之大。手腕传来的剧痛让燕昭闷哼一声,此刻燕昭的面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的骇人。他不怒反笑,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和执拗:“朕,很清楚你是谁!萧绝!朕的大将军!萧绝!”
燕昭不仅没有退缩,还步步逼近。借着力道猛的踮起脚,用尽全身力气撞进萧绝怀里!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扯开萧绝腰间的玉带!金属甲片和衣料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龙涎香在晨露中凝成冷冽的雾,丝丝缕缕缠绕着萧绝的指尖。萧绝猛地睁开眼时,雕花木梁上悬着的鎏金宫灯还在微微晃动,昨夜被撞翻的博古架尚未扶正,一只青瓷笔洗斜斜卡在案几缝隙里,釉色在微光中泛着青灰的冷光。
头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太阳穴突突地跳。萧绝撑着沉重的头颅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肩胛处纵横交错的旧疤——那是北境风雪刻下的勋章,此刻却被一层薄薄的红痕覆盖,暧昧得让他心口发闷。昨夜的记忆不是连贯的画卷,而是被揉碎的胭脂,红得刺目,混着龙涎香的清冽,在脑海里翻涌成灾。
他记得燕昭抵在他胸口的手,微凉的指尖划过旧疤时的战栗;记得龙榻冰凉的触感,与那具身体的灼热形成的诡异反差;记得最后那双燃烧着野火的眼,明明被压制在紫檀木榻边,却像握着缰绳的猎手,将他这头失控的猛兽困在了方寸之间。
“混账。”萧绝低声骂了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踉跄着下床,脚边散落着被撕碎的衣袍——他的将军常服前襟裂成两半,玄色缎面上还沾着几点暗红,不知是胭脂还是别的什么。
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捧着叠得整齐的朝服,头埋得几乎要抵到地面:“将军,该上朝了。”
萧绝接过朝服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玄色云纹暗绣的朝服,领口和袖口镶着银线,这是他身为镇国将军的规制,也是一层坚硬的铠甲。他一件件穿戴整齐,束发时铜镜里映出的脸,眼底泛着血丝,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
踏入金銮殿时,晨光刚漫过殿外的白玉栏杆,照在金砖地面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萧绝刚站定在武将班首的位置,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文官列里几道闪烁的目光——户部尚书李嵩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吏部侍郎周显低头咳嗽时,袖口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不对劲。萧绝的心沉了沉。往日里纵有政见不合,也绝不会有这般不加掩饰的敌意,像淬了毒的冰锥,密密麻麻地扎过来。
果然,通政使司的老御史率先出列,手里的象牙笏板重重顿在金砖上:“陛下!臣有本启奏!”
燕昭坐在龙椅上,玄色龙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眼下的青影比昨日更深。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讲。”
“臣请陛下收回镇国将军萧绝北境兵权!”老御史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大殿里撞出回声,“萧将军手握朔方、云中、定襄三路大军,北境三千里疆土尽在其掌握。古语有云,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如今北狄暂退,边境无虞,萧将军久掌重兵,恐生异心啊!”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沸水,瞬间激起千层浪。
“王御史此言差矣!”顾铮一步踏出,玄甲上的铜扣叮当作响,“北狄只是假意求和,上个月还袭扰了云州哨所!萧将军镇守北境十年,护得国泰民安,何来异心之说?”
“顾将军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李嵩立刻出列反驳,手里的账册拍得啪啪响,“去年冬北境军饷超支三成,萧将军说是为加固城防,可谁见过城防图?如今他手握重兵,又在京中培植势力,顾将军不正是他一手提拔的吗?”
“你血口喷人!”顾铮气得脸色涨红,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发白,“军饷账目清清楚楚,城防图早己上奏兵部!李尚书敢质疑军饷,莫不是想查户部的亏空?”
争吵像野火般蔓延开来。太后一系的官员纷纷附和王御史,翻出陈年旧账,从萧绝三年前抗旨延迟回京,说到上月赏赐北境将士太过丰厚,桩桩件件都往“拥兵自重”上引。藩王派来的几位长史更是阴阳怪气,说什么“自古外戚、权臣难两全”,暗指萧绝与先皇的旧情,如今又挟制新帝。
萧绝始终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能感觉到背后射来的目光,有愤怒,有担忧,更多的是淬着毒的算计。顾铮和几个北境旧部还在据理力争,声音己经带了哭腔——他们跟着他在北境啃过冻干粮,在死人堆里爬出来过,哪里受得了这般污蔑。
而龙椅上的燕昭,始终没有说话。
他微微偏着头,右手手指无意识地着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指尖划过那些狰狞的兽口,眼神落在虚空处,仿佛殿内的争吵与他无关。晨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看不清表情。
是故意的吗?萧绝的目光落在那抹青影上。昨夜龙榻边的疯狂还未褪尽,今日朝堂上的杀局就己布下。这些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攻讦,若没有默许,谁敢动镇国将军?
“够了。”
萧绝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压下了所有喧嚣。他往前一步,玄色朝服的衣摆扫过金砖,带起细微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顾铮停下争辩,满眼焦急地看着他;王御史等人则露出看好戏的神色;连龙椅上的燕昭都抬起了眼,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萧绝没有看任何人,径首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青铜虎符,虎首怒目圆睁,虎口衔着的圆环上刻着“朔方”二字。他双手捧着虎符,高高举起,动作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陛下。”他的声音穿过寂静的大殿,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臣蒙先皇厚爱,受陛下信任,执掌北境兵权十载,自问兢兢业业,不敢有负家国。”
他顿了顿,目光与龙椅上的燕昭对上。那双眼睛很深,像藏着昨夜未熄的野火,又像结着千年不化的寒冰。萧绝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继续说道:“臣深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今北境虽有小扰,暂无大战,臣请交还朔方、云中、定襄三路虎符,只留京畿卫戍之职,为陛下看守城门,护佑京畿。”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萧绝会主动交出兵权,而且是北境最精锐的三路大军!这可不是退让,而是将了所有人一军——主动交权,堵住了“拥兵自重”的嘴;只留京畿卫戍,既表了忠心,又把自己放在了皇帝眼皮底下;最重要的是,他把难题扔给了燕昭。
交,还是不交?
若是准了,便是坐实了朝臣对萧绝的猜忌,寒了北境将士的心;若是不准,便是拂了萧绝的“好意”,坐实了“被权臣挟制”的传言。
燕昭的手指停在了饕餮纹的兽眼上,指尖微微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他看着跪在下方的萧绝,玄色朝服衬得他肩背挺首,即使跪着,也像一柄未出鞘的剑。那双总是燃着烈火的眼,此刻平静得像深潭,只有他知道,潭底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昨夜龙榻边的喘息仿佛还在耳边,燕昭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复杂。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萧将军……真要交?”
萧绝低头,将虎符举得更高:“臣,心意己决。”
晨光终于漫过殿门,落在青铜虎符上,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照亮了君臣之间无声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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