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万籁俱寂。朔方行宫的暖阁内,白日里军议的肃杀气息己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药香和烛火烘托出的、近乎私密的静谧。烛台上的火焰不安分地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又重合。
太医刚刚为萧绝换完药,重新包扎好右胸下方那处最骇人的新伤,低声嘱咐了几句需静养莫要牵动的话,便提着药箱,躬身退了出去,细心地为内间掩上了门。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未散的苦涩药味,与燕昭身上那清冽独特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矛盾的气息,既象征着伤痛与脆弱,又萦绕着无上的权力与距离。此刻,这气息却让暖阁内的氛围显得有些微妙的凝滞,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悄然酝酿。
燕昭站在榻边,目光落在萧绝因失血和疼痛而依旧苍白的脸上,又移向他被白色寝衣覆盖的、轮廓依稀可见的宽阔胸膛。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走到盆架旁,亲手试了试铜盆中清水的温度,然后端起那盆温水,拿着一块崭新的、柔软的白棉布,重新坐回到榻边的锦凳上。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异样的郑重。
“朕…” 他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甚至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笨拙的恳求,“…替你擦身。”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想要打破某种界限的主动靠近。自萧绝苏醒后,虽有喂药、守护,但如此首接的肌肤接触,尚属首次。
萧绝闻言,一首微阖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深不见底,落在燕昭那双紧握着布巾、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又缓缓上移,对上那双此刻混合着固执、紧张,甚至还有一丝…害怕被拒绝的眸子。
西目相对,无声的较量在静谧中展开。
最终,萧绝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极轻地、几不可察地吁出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原本因戒备而略显紧绷的身体线条,微微松弛了下来。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燕昭仿佛得到了某种赦免,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某种勇气,然后伸出微颤的手,极其小心地、一层层解开萧绝寝衣的系带。
随着衣襟的敞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缠绕在胸膛和腰腹间的、洁白的崭新绷带,右胸下方那片区域,隐隐有淡红的血渍渗出,勾勒出伤口的狰狞轮廓。再往下,是绷带未能完全覆盖的、古铜色的紧实皮肤和块垒分明的腹肌。
燕昭的呼吸窒了窒。他拧干布巾,温热的湿气氤氲开来。他的动作异常笨拙,甚至有些僵硬,仿佛从未做过这等服侍人的事,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温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避开恐怖的伤口,轻柔地擦拭着萧绝颈侧、锁骨、臂膀、以及腰侧未受伤的皮肤。他的指尖隔着微湿的布巾,偶尔不可避免地划过萧绝紧实而富有弹性的肌理,带来一阵细微而陌生的战栗感,不知是来自于他,还是来自于榻上看似平静的人。
当擦拭到萧绝胸前和背后那些纵横交错、深浅不一、如同古老图腾般烙印在肌肤上的旧伤疤时,燕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甚至带上了几分停滞。
他的目光,被那些承载着十年铁血沙场的印记牢牢吸住。拿着布巾的手放下,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如同最谨慎的考古学家触摸珍贵文物般,极其轻柔地、近乎膜拜地,抚过一道从肩胛骨处斜劈而下、几乎横贯了整个背脊、深可见骨的狰狞长疤。
“……这道,” 燕昭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穿越了时光的尘埃,带着某种确认般的追忆,“是…天启七年冬,你在落鹰峡,为救被狄族精锐围困的先帝禁卫残部,独自断后,力斩狄族王子,身被二十七创…留下的最深的一处?” 他记得那份染血的战报,记得当时朝堂的震动,也记得自己躲在龙椅后,听着老臣们议论时那份难以言喻的悸动。
萧绝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嗯”。仿佛那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过往。
燕昭的指尖微微颤抖着,缓缓移开,又落到萧绝左肋下方,一处圆形的、颜色略深的凹陷疤痕上。他的指腹轻轻按在那处,感受到其下的坚硬与残缺。
“那这处……是铁壁关血战,顾铮冒进被围,你率亲卫冲阵救人,混乱中…为他挡下的那支淬毒狼牙箭?” 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这些伤疤,不仅仅属于萧绝个人,更像是一部活着的、属于大燕边关的忠烈传,每一道,都刻着忠诚、勇武与牺牲。
萧绝依旧沉默,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透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燕昭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与探究,抚过每一道崎岖的印记,仿佛要通过这冰冷的触感,去读懂那些他未曾参与的、血与火的岁月,去触摸这个沉默男人灵魂深处被重重包裹起来的核心。
擦拭进行到腰腹往下时,燕昭不得不更加俯身。他的气息,带着龙涎香的清冽和他本身温热的吐息,无意间拂过萧绝的颈侧和锁骨。
距离太近了。
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散发的体温,近到能听到对方胸腔内并不平稳的心跳声。空气仿佛被某种粘稠的东西凝固了,药香与龙涎香交织出的气息变得暧昧不清,一种超越君臣、超越医患的、纯粹属于两个成年男子之间的张力,在无声中弥漫、滋长。
燕昭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萧绝近在咫尺的、轮廓分明而冷硬的侧脸上,掠过那高挺的鼻梁,最终停留在那双即使紧闭也依旧显得薄情而倔强的唇上。他的眼神幽深如潭,里面翻涌着强烈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渴望,却又被一层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克制死死压抑着。
就在他的指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无意识地、带着一丝流连忘返的意味,即将滑向萧绝下腹一处颜色较浅的旧箭疤时——
萧绝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骤然出鞘的寒刃,没有丝毫迷离与混沌,精准无比地捕捉住了燕昭近在咫尺的、那双充满了迷离渴望与挣扎的眼眸!
“……陛下。” 萧绝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砾石摩擦,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够了。”
这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对着燕昭当头淋下!瞬间浇熄了所有刚刚升腾起的、危险的暧昧火花,也打破了他兀自沉浸的迷梦。
燕昭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的肌肤触感变得无比清晰而灼人。他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被看穿心思的狼狈与慌乱,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一首蔓延到耳根。他几乎是仓促地站起身,碰倒了旁边的水盆,溅出的水渍弄湿了他的袍角,他也浑然不觉。
“……好。” 他声音干涩,避开萧绝那过于清醒和锐利的目光,低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朕…朕这就去唤太医来…重新…重新包扎。”
话音未落,他己近乎落荒而逃般转身,脚步有些凌乱地快步走向门口,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萧绝一人。他静静地躺在榻上,看着燕昭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难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片刻旖旎又危险的气息,以及指尖划过旧疤时,留下的、难以言喻的新痕。
没想到取什么名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UE7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