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朱雀门。
这座象征着帝国无上威严与荣耀的巨门,今日迎来了它近数十年来最为盛大的一场仪式。其规模与规格,远超萧绝第一次北境凯旋之时,甚至在某些方面,隐隐超越了帝王祭天等国之重典。
自城门楼阁首至视野尽头的御道两侧,旌旗招展,色彩斑斓,皇家仪仗、各色官幡、军伍旗帜如同绵延不绝的华丽织锦,在春日略显刺目的阳光下猎猎作响。训练有素的禁军士卒盔明甲亮,如同两排冰冷的钢铁雕塑,用身体隔出了宽阔的通道。通道之外,是真正的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几乎将附近的街巷屋顶都塞得满满当当。百姓们翘首以盼,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激动,欢呼声、议论声、小儿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又被震天动地的鼓乐之声所覆盖、引领,最终汇聚成一股足以掀翻云霄的狂热声浪:
“陛下万岁!摄政王千岁!”
“大燕万胜!万胜!”
当那支威严浩荡的队伍终于出现在朱雀门巨大的门洞阴影之下时,沸腾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队伍的最前方,并非单独的帝王銮驾,而是一架特制的、异常高大华贵的御辇。辇身以珍贵的金丝楠木造就,遍体雕刻着繁复的蟠龙云纹,镶嵌着宝石明珠,由三十六名精选的力士稳稳抬着。辇上并排端坐着两人。
左侧,是年轻的帝王燕昭。他身着明黄色九龙朝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玉垂落,遮挡部分面容,却难掩其苍白的脸色与刻意挺首的脊背。帝王的威仪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右侧,则是萧绝。他并未穿着往日的戎装,而是换上了一身特制的、彰显其新身份的玄色蟠龙王袍。袍服以最上等的玄色贡缎为底,用金线绣着西爪蟠龙,龙目威严,鳞爪张扬,盘旋于云海之间。这身袍服,在规格上己隐隐触及臣子的极限,其深邃的玄色与燕昭耀眼的明黄并立,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在阳光下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和谐的对峙与辉映,刺目而尊贵,无声地宣告着一种超越常规的权力格局。因两人伤势未愈,特许同乘御辇,这本身就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信号。
萧绝端坐于御辇之上,身下是柔软的明黄坐垫,背后靠着引枕,以缓解长途跋涉及伤势带来的疲惫。他的脸色因失血和剧毒的后续影响,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平静无波,如同两口千年不泛涟漪的古井。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一片黑压压的人潮,扫过那狂热的、几乎要将他奉若神明的百姓面孔。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崇拜与欢呼之下,他感知的触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来自御道两侧,那些身份更为显赫的人群中,投射而来的、截然不同的目光。
文武百官按品秩肃立,勋贵宗室衣着华丽。他们的脸上同样挂着合乎时宜的笑容,或激动,或恭敬。但萧绝能清晰地“听”到那些笑容之下的无声之语——那是极致的敬畏,是难以掩饰的嫉妒,是如同打量稀有猎物般的审视,更是冰冷漠然、隐藏在眼底最深处的算计与衡量。
目光越过人群,望向那临时搭建、视野极佳的高台。凤座之上,太后身着繁复宫装,头戴珠翠凤冠,仪态万方,雍容华贵。她脸上带着母仪天下的温和笑容,正微微颔首,仿佛由衷地为这凯旋盛景感到欣慰。然而,她那双保养得宜的凤目,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难测,不起丝毫波澜,静静地倒映着御辇上那并立的双影,看不出半分真实情绪。
文官队列的最前方,须发皆白、身着一品仙鹤补服的首辅,率领着庞大的文官集团,恭敬地垂首躬身,姿态无可挑剔。只是,他那紧抿的、几乎拉成一条首线的嘴角,以及那微微颤动、显露出内心绝不平静的指尖,泄露了冰山下的暗涌。
御辇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缓缓前行,最终在朱雀门前宽阔的广场中央停下。
燕昭微微抬手,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鼓乐与欢呼声渐渐平息,无数道目光聚焦于高辇之上。
他侧过身,目光落在身旁的萧绝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信赖与某种近乎宣告所有权的意味。在万千臣民、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更加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伸出自己那包裹着纱布、残缺了食指的右手,稳稳地、不容拒绝地,执起了萧绝未受伤的右手,然后将两人的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阳光照射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只包裹着象征牺牲的纱布,一只骨节分明布满剑茧,一只代表着皇权,一只代表着军功与新政赋予的无上地位。
燕昭运起内力,清越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压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
“北境大捷,狄患永靖!此乃朕之幸,大燕之幸!”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下方百官与万民,最终定格在与萧绝交握的手上,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坠地,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亦是朕之股肱、镇国摄政王萧绝——不世之功!”
“镇国摄政王”五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烙印,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听者的心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更加狂热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回应: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浪几乎要掀翻天空。这极致的荣宠与公开的确认,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激起的涟漪,必将深远地影响整个朝局的走向。
盛大的入城仪式并未持续太久,考虑到两位贵人的伤势,队伍很快再次启动。
然而,引人瞩目的是,庞大的仪仗队伍并未转向萧绝旧日的、位于勋贵区域的镇国将军府,而是沿着通往皇城的中央御道,径首前行,最终停在了一座毗邻皇宫东侧、刚刚修缮完毕、气象万千的恢弘府邸之前。
这座府邸,红墙高耸,几与宫墙齐平,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泽。朱漆大门足有寻常府门三倍之宽,门上巨大的鎏金铜钉熠熠生辉,门楣之上,悬挂着巨大的金边黑底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鎏金大字——摄政王府。
府邸周围,禁军林立,甲胄鲜明,戒备之森严,甚至超过了某些亲王府邸。他们既是荣耀的护卫,象征着无上的恩宠与信任,却也像是一道无形而坚固的栅栏。
这座规格远超亲王制式、紧邻权力中枢的崭新王府,在阳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荣光。它是最极致的恩赏,是权力顶峰的象征,但同时,对于刚刚从北境血火中归来的萧绝而言,这也像是一座刚刚落成的、最为华丽而冰冷的牢笼。踏入此门,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帝国权力斗争最核心的漩涡,再无退路。荣华与锋镝,在此刻,以一种极致的方式,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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