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冯去疾听后神情骤变,“武成侯这话,站不住脚!”
“哪点站不住?”
“所谓联手设局?根本不存在!是李斯与赵高图谋作乱!王贲身为武成侯之子,难辞其咎,极有可能早己介入此事。请武成侯大义灭亲,切勿徇私。”
“冯相论事,也得有依据才好。”
王翦不急不缓回应,“王贲信中言明,是为了稳住局势才联合李斯查明此事。结果尚未来得及陈情就被羁押,怎可就此定论他们是三人共谋?”
“听闻李斯被拿下之时,并无辩解,反倒求死。这般表现,岂非承认一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被冤枉?”
冯去疾冷声道,“武成侯此言太过武断。”
“冯相,你可曾亲见三人勾结?或是亲自见证李斯被擒?”
王翦问道。
“这……虽未目睹……”
冯去疾一滞,语气略有迟疑。
“既未见证,又如何断定我之说法过于勉强?”
王翦继续说道,“我等都不曾亲历,妄下定论不如请陛下传王贲与李斯亲问清楚。”
冯去疾冷笑道:“若是让他们对质,二人必推诿辩解,届时又能如何?”
“话未出口,你怎知那是辩解?事实摆在眼前,遮掩不住。倘若真是遭人污蔑,百官之首对此袖手旁观,难道冯相就毫不在意么?此等作风,实在令人羞与为伍!”
冯去疾被激得哑口无言。作为一国宰辅,被如此指责尚属首次,便是向来以铁面著称的御史大夫也未曾如此羞辱过他。
唯因来者是王翦——这位人物声望权重,连冯去疾也不敢硬扛。
嬴政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带王贲和李斯前来问个明白。”
“诺!”
王翦应道,“陛下英明!”
冯去疾也只得点头。
不一会儿,王贲与李斯被带入殿中,身缚脚铐,铁链声叮当作响。
王贲神情自若,步履有力;李斯则面容憔悴,身形佝偻,步伐迟缓。
二人跪下行礼:“罪臣王贲拜见陛下!”
“罪臣李斯拜见陛下!”
冯去疾厉声质问:“可知己罪?勾结逆谋,罪不容诛!若尚存忠意,今日不可巧言瞒君!”
王贲冷静答道:“臣之忠心,天地可表!”
冯去疾冷言讥讽:“忠心?我原以为你刚正,岂料也会巧言令色!说,你究竟被李斯如何蛊惑利用?”
嬴政听完冯去疾所言,神色微动。
冯去疾反应倒快,一见李斯就急于撇清王贲,将一切归咎于他。
此举看似妥当,却忽略了嬴政亲自拟定的策略——这次布局,唯王贲完成营救任务方可免责。
“冯相误会了。”
王贲出声说道,“李相与我察觉赵高图谋不轨,才设此策以护陛下周全。”
“胡言乱语!”
冯去疾怒道,“真如你所说,为何李斯被捕时甘愿认罪赴死?”
李斯沉了口气,应道:“当时为防赵高余党未除,不得不虚与委蛇。不承想冯相竟执于此处不肯松口。”
冯去疾一愣。
这种说辞倒是闻所未闻,而且它并不出自李斯本人,实是受陛下密示,由王贲传达的安排。
嬴政先降王贲爵,将其收监,实是为让其顺利与李斯联络,传递密旨:君未弃卿,安心以对,仍可戴罪立功。
李斯感愧交加,流泪叩首。
此刻,他得圣恩饶命,再无退路。
有君不弃,死亦相随。
所以,他目光一正,言辞不弱,据理自辩。
“你简首是狡辩!”
冯去疾怒声斥道,“李斯,你如今出尔反尔!”
的确翻口否认,但他是在皇命之下求活!
李斯冷声说道:“冯相素来与我不睦,今日落井下石,未免有失大臣体统。”
“你、你说什么?!”
“我李斯一心为秦,你却在暗中构陷,与那六国背义之臣何异?”
“小人!”
冯去疾怒斥,“你还敢反咬一口?若你真为陛下考虑,为何不一开始就坦白?”
“赵高近在陛下左右,日夜相伴,若我贸然行事,反倒惊动他,危及陛下,那后果才真可怕。”
李斯解释道,“因此我才私下与王将军商量妥当——由我以左丞相身份先揭发赵高,待其伏法后,我再假装被擒,好让王将军继续察看他是否还有同党,一网打尽。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嗯……”
王翦沉吟片刻,随后说道,“你和王贲虽有苦心,但擅自行动,确实惊扰了陛下。依我看,除去赵高算有功,惊驾也有过,二者相抵,不赏不罚。如若再有此类行为,必重罚!”
“是是是,多谢武成侯高义!”
李斯连连应声,并向王翦行礼。
这……
冯去疾一愣,就这样了?
这“功过相抵”
,不就是让他们全身而退吗?
“陛下,若轻易宽恕二人,如何服众?又如何向百官交代?”
冯去疾继续劝谏,“倘若日后其他人也私自行动,甚至别有用心,后果不堪设想!”
“所言极是。”
王翦应道,“私下行动的确有过,但铲除奸佞、护佑君王也堪称大功。往后严禁妄动,便是此次教训。”
嬴政点头道:“武成侯言之有理。此番两人虽有不臣之举,朕甚不悦,但终究护驾有功,因此不重赏,亦不深责。”
等……
等等?
冯去疾心中震惊,这还是变相和稀泥?
“陛下,不妨请百官共同商议,看群臣所思所向。”
“也好。”
嬴政应允,“来人,请百官入殿。”
不多时,众臣进殿参拜。
“臣等拜见陛下!”
看到殿中己有王翦与冯去疾,众人面露疑惑。
嬴政吩咐:“李斯、王贲,你们把刚刚所说之话,再向众臣陈述一遍。”
“诺!”
二人便当众再次陈述。
待毕,嬴政问众人:“冯相尚不信,武成侯则认为护驾为重,功过相抵,既不宜重赏,也不便责罚。尔等意下如何?”
“陛下,臣疑李斯之语难以采信。”
“陛下,臣以为虽有失职之过,但其忠心为陛下可嘉,请陛下勿令群臣寒心。”
“陛下,臣附议冯相意见。”
“陛下,末将支持武成侯看法。”
一时之间,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冯去疾,坚持问责;一派力保王翦,认为其功可抵过。更令冯去疾愤怒的是,殿中多数人竟偏向王翦。
始皇出巡所携多为武将。
而王翦,乃是当世公认的军神,大秦的柱石之臣,众将无不心存敬仰。
这也是嬴政愿意听取江月建议的一个原因:王翦地位极高,稍加表态,足以压制冯去疾一党。
但王翦本身并不愿见到此种局势。他素知功高易引起君王猜忌,担忧皇帝会心生疑虑。
若非为保王贲,他也不愿卷入朝争。
“看来,还是有人以为二人可以宽恕。”
嬴政说道,“那这一次,就从轻处置。你们二人听好!”
“遵命!”
“罪臣听旨。”
“尔等在先,平逆于后,功过相抵。”
“此次既需以儆效尤,便罚左丞相李斯降职为上卿,罢俸三年。王贲乃护主心切,并非重罪,仍留爵位,但停俸一年。”
“谢陛下恩典!”
二人连忙谢恩。
李斯更是心怀感激。原本以为此番大祸临头,谁知竟未被革职。可见始皇仍旧信任!
“此事就到此为止,无需再生风波。”
群臣皆应。
这时冯去疾奏道:“陛下巡视巨鹿久驻,险致变乱,理应回咸阳。”
嬴政听罢略感迟疑——他还未与江月尽兴交谈!
倘若匆匆回朝,恐怕再难寻这样的良机。他以为,江月才华足以匹敌满朝之众!
他便问:“能否暂缓些时?”
“不可再拖延!”
冯去疾坚持,“陛下久在赵地,理应回驾咸阳!”
众臣纷纷附议。嬴政只得应允。
退朝后,始皇留王翦父子与李斯叙话。
“老将军,朕心中对你感激良深。”
王翦赶紧叩拜,“臣不敢承陛下之谢,反倒该谢陛下成全才是。”
“唉,你有所不知。此次王贲之举,并非自作主张,乃是朕的意思。”
嬴政微笑:“你若早知此事,恐怕不会前来朝堂。”
……什么?
一切竟是始皇暗中布置?
王翦急忙答道:“小儿能力有限,得陛下赏识,老臣实感不安!王家愿竭尽忠诚,纵有万死亦无怨!”
“呵呵,老将军不必如此。”
嬴政微微一笑,“朕刚刚削减了王贲一年俸禄,现在再赏赐黄金五百两。”
“遵旨!”
“末将感激陛下恩典!”
“唉,你立了功,朕自然要奖。”
嬴政又说道:“老将军,你与王贲先行退下歇息。”
“诺!”
王翦带王贲退去,殿中仅剩嬴政与李斯二人。
李斯叩首道:“罪臣谢陛下大恩!”
他泪流满面:“罪臣背负重恩,却与赵高勾结,幸陛下宽恕臣命,恩重如山,臣万死难报!臣心有愧,万分愧对陛下!”
嬴政淡淡道:“罢了,你初衷为求安身富贵,和赵高那等险恶用心之人,不能相比。朕己知晓你当日言语,勿需自责过深。”
李斯再度叩拜:“罪臣纵然粉身碎骨,也无法回报陛下大恩!”
“朕不计较过去,”
嬴政说,“现在赵高己被处置,只要你一心为大秦,依旧是朕的贤臣。”
“臣定当尽死力效命!请陛下信任!”
嬴政点头:“留你性命,一来因你过往并无恶意,二来也听了一个人的意见。如果不是他建议,你也不至于有如今之宽恕。”
李斯急忙问:“陛下是说武成侯?”
“非也,乃一江湖奇人。”
嬴政神情赞赏,“此人才智卓绝,竟能识破赵高的阴谋,更提议朕可收服山越,使其产粮,便可数倍增粮,使百姓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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