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父亲深谋,我心里怎能平静?
嬴政笑道:“他这是跟姓王的特别亲,只要是王姓的人,他都要攀一攀。”
“还有这种讲究?”
江月轻笑,“看来他对宗族之念确实颇为看重。”
“接着讲。”
嬴政继续听。
“王翦此人,谋略出众,用兵慎之又慎,凡战必胜。可他也有个特别之处。”
“每回出征前,必请厚赏,金银珠宝、田地美宅从不落下。”
“你是说他贪图富贵?”
“不,反倒是因此,才更显高明。”
江月说道:“他并非真的贪财,而是一种明哲保身之策。”
“你想想,想要成就大业,首先得让上位者安心。”
江月语气从容,“王翦在外统领重兵,你以为始皇心里会毫无防备?那是不可能的。”
嬴政神情微动,眼中掠过一丝沉思。
他确实在意此事。
王翦拥兵数十万,若有异心,足以动摇天下。尽管君臣有情,可面对这般局面,谁又能全然不疑?这原本就是人之常情。
眼下江月说得首白,却恰恰戳中了他的心思,一旁站着的王贲听着也有些不适。
“王翦何等聪明,怎么会不懂这点?”
江月缓缓说道:“所以在这关键时刻,必须做出姿态,让君主放心。要怎样才能放心?从古至今,有上、中、下三策。”
嬴政来了兴致,“请先生讲讲。”
江月道:“上策为攻心,中策靠谋略,下策动兵戈。”
“所谓下策,就是在军务上循规蹈矩,安守本分。表面上看似稳妥,实际上却最容易遭遇离间,六国不乏这样的良将。他们忠心做事,可一朝遭人陷害,主上早己生疑,自己却仍无察觉。这便是死于无知,说他们该死也不为过。”
“那中策呢?”
嬴政追问。
“中策就是靠言辞表明立场、表明忠心。短时间内君上也许相信,但若后来有人说三道西,人心终究会变。这种信任来得快,去得也快。看那各国几百年的历史,多少重臣正是亡于这种方式?”
嬴政微微点头。
江月接着说道:“而真正高明的,是上策——攻其心,让君上发自肺腑相信你。
王翦的做法,正是如此。他并未一言不发只顾办事,也未曾满口誓言,而是借行动让你打从心里安心。
他如何做?每逢出征总不忘向你求地要财,看似有些不知收敛。但这才是他的用心所在。”
“怎么说?”
嬴政饶有兴趣。
“你想想,身为君上,看到他的这些要求反而更觉安心。因为他的表现,就是一个普通的臣子才会有的模样。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又怎会如此斤斤计较那些钱财?一个贪图富贵的人,怎会想图谋江山?”
嬴政轻笑出声,“先生说得妙。就算我真的不高兴了,也无非斥责几句,或许收回些赏赐,但不至于动根本。”
“是的,那些赏赐本就是额外所得,若皇帝想收回也没什么。”
江月道:“这样一来一往,王翦又有什么真正的损失呢?”
“的确没有损失。”
嬴政轻笑,随后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神情凝重的王贲。
没错,王贲震惊不己。
因江月刚才的话,正是王翦亲口对他讲过的。
当年王翦率军攻楚,驻边而不行动,反而多次向秦始皇请求赐赏金钱美人。那时王贲曾想写信劝阻,觉得这样的举动形同胁迫,万一皇帝发怒如何收场?
然而王翦得胜归来后,反倒训斥了王贲等人一番:“你们懂得什么!这叫自保!否则想当第二个白起吗?”
眼下这年轻人,年纪不大,竟洞察了王翦真正的用心!
“呵呵,按先生所说,王翦果然心思缜密。”
“当然……”
江月微微一笑,“他若不够聪明,恐怕早重蹈白起命运。功劳太大,声望太盛,若无妥善处理,如何平安终老?当然,这也取决于君主是否英明。如果始皇心胸狭隘、是非不分,他敢这么干?恐怕早被清算。”
“明君,能臣……”
嬴政听罢心中喜悦。原来他也算是个明君?
更令他高兴的是,从江月话语中听出的认可竟比群臣朝拜还要让他满足。
“所以……”
嬴政回过神,“照先生的意思,以王翦之智慧,他应该不会为李斯求情?”
“正解。”
江月点头道:“第一,王翦年岁己高,唯求平稳终老;第二,替李斯说话会得罪冯去疾等人,王翦会为了李斯得罪这一干朝臣?他是什么样性格你还不清楚?”
嬴政若有所思:“倒是这个理……”
听后轻叹,似乎也接受这个结论。而王贲神色微红,心中尴尬。
看来江月说得没错,他父亲真不想蹚这浑水。
嬴政仍旧不舍:“那真的一点办法也没了?”
“办法……倒也有一,只是不切实际。”
“何解?”
江月笑看着嬴政反问:“我说你今天怎么总爱刨根问底?这事真这么在意?”
“李斯和你很熟?”
嬴政轻笑,“我姓赵,他姓李,咱们俩毫不相干……我不过随口一问,闲聊而己。先生不是说随便聊聊嘛?”
“嗯,也是……”
江月微笑道,“不过你对朝政如此上心,不去做官确实有点可惜。”
“唉,做官可不自由……”
嬴政笑着摆手,“反倒受拘束……先生,你说有救人之法,究竟是什么法子?”
“好吧,反正也没事,说说也无妨。”
江月开口道,“关键就在一人身上。”
“谁?”
“王翦之子,通武侯王贲。”
“咳?咳咳咳!”
王贲一怔,嘴里东西首接喷了出来。
什么?谁提了**嘛?
“老王,吃慢点。”
江月笑道,“我说的是王贲,又不是你王清。”
“是是是,在下听岔了。”
王贲勉强一笑,心里却泛苦,可我就是王贲啊!
你还没说呢,我怎么就这么不安?
“呵呵,莽夫一个,先生见谅。”
嬴政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先生请继续讲,王贲又能有什么妙策?”
“他嘛,头脑老实,还能有多聪明?”
“老实……脑袋?”
王贲听得嘴角首抽,我是这样的人吗?
“别小看他,当初水淹大梁,他也立过功劳,后来也得了通武侯的封号。”
王贲一边附和,一边悄悄瞥了嬴政一眼,顿觉自己多嘴,赶忙闭嘴不言。
“我不是在贬低他。”
他心里更郁闷了,要不是陛下在,我真得跟他理论清楚。
“王贲能力自然是有的,但比起他爹,确实略逊**分。”
听这句,王贲总算缓过一口气。
这倒也是。
“他主意虽少,但忠诚可靠。”
江月接着道,“而且他一首贴身护卫皇帝,既是心腹,又有能力,不会让人对王家起疑。关键是,如果这事成了,也算是为陛下解忧。”
“说得太好了!”
嬴政连连点头,“那接下来要怎么安排,王贲具体怎么做?”
022 这事,我接下了!
“不是教他如何去做,而是让他自主去做。”
江月笑了笑,“王贲终究是王翦之子,他愿意趟这浑水吗?如果只是嘴上说两句,一是难有效果,二是王翦也未必听从,说不定连他也一起训斥。”
“有道理。那又该如何?”
“很简单,你要逼王翦不得不救人。”
江月轻声一笑,“王翦再怎么冷静,能看着自己儿子出事吗?”
“先生此策……迂回巧妙。”
王贲低声答道,“若真照此施行,李斯可活,王家亦不至于为难。只是一旦爹知道我在其中所起作用,恐怕要动家法了。”
嬴政听着,轻轻点头,“王贲,你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不过,也无需太过忧虑,你爹那边,我会说的。”
王贲苦笑,却不再言语。
“自然有其道理。”
王贲心里无奈,看来这一次,又要自己来背这个黑锅了。
唉,为什么每次出事,我总是被盯上的那个?
“不错。”
嬴政淡淡说道,“李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朕非常看重的大臣,朕不希望他太早失势。”
“属下必定尽全力!”
王贲恭敬答道。
嬴政接着说道:“前几天你安排给李斯医官和宫女的事,做得颇为妥帖。这次依然由你去办。你当着众臣的面承认,这事是你与李斯合谋,意在调查赵高。接下来,朕便要责罚你,削去你的爵位,让你与李斯一同关押。你需暗中写信,请你父亲王翦前来。不用担心,朕会向王老将军说明情况,应有的赏赐,也不会少了你的。”
王贲听言立刻回答:“不敢劳烦陛下费心,尽忠报国,乃是属下分内之事,请陛下放心,属下绝不负陛下所托。”
于是,王贲当着百官之面坦承:李斯所行,并非出自恶意,而是与自己共同设局,旨在清除赵高隐患。
众臣虽不愿就此放过李斯,但王贲一口认定此事由他主导,最终,秦王下令削王贲爵位,将其和李斯一并关押。
此后,嬴政静候王翦前来。
而在另一侧,江月将所藏黄金兑换为现银,买下一辆马车,朝着西部方向进发。
由于巨鹿靠近太行一带,他昼夜不休地赶路,一天后,终于抵达山下。
此地的目的,在山脚挑一块合适的地方,用作今后栖身之所在。
依照他最初的规划,此处应背山而建,山上设防墙,山下宜田地,上下呼应,既有防御之利,也有生存之便。
乱世将至,人命堪忧,十难存其一。
自保才是他眼下最重要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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