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为丞相府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暖光,却驱不散“秋水苑”内那深入骨髓的冷清。
张嬷嬷看着院子里架起的那口破旧小药锅,和小姐手中那把豁口斑斑的旧菜刀,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酸楚与担忧。
“小姐……咱们真的要用这些……来做晚膳吗?”
她看着那些从后院菜地里随手摘来的、最普通的青菜萝卜,还有那一点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陈米,
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些东西能做出什么像样的饭菜来。
更何况,她们是要做给……老太君的。
“小姐,老奴知道您受了委屈,想要争一口气。
可是,用这些东西去做饭给老太君,万一……万一惹恼了老人家,那可如何是好啊?”
张嬷嬷忧心忡忡,在她看来,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赢了,或许能扭转局面;可一旦输了,黎秋月这个“协理”之位,恐怕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
黎秋月没有回头,她正专心致志地清洗着手中的萝卜。
此刻的她,与平日里那个清冷淡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手中拿着的不是普通的萝卜,而是一块绝世的美玉。
那把破旧的菜刀在她手中,更是仿佛活了过来,充满了灵性。
万灵殿中,“御膳房总管”王庖那股傲视天下、掌控一切味道的霸气,己经完全融入了她的气场。
“嬷嬷,”她开口了,声音平稳而自信,“您觉得,对于一个真正饿了许久的人来说,最美味的是什么?”
张嬷嬷一愣,下意识地答道:“自然是……是能填饱肚子的白米饭和热乎乎的肉汤。”
“没错。”黎秋月微微一笑,“但对于一个尝遍了山珍海味,吃腻了龙肝凤髓的人来说呢?”
“她最想要的,或许只是一碗最清淡、最爽口,却又最考验功力的……青粥白饭。”
老太君,就是那个吃腻了龙肝凤髓的人。
而她黎秋月,今晚要做的,就是那一碗返璞归真的青粥白饭!
她不再多言,手中的旧菜刀,动了。
“唰唰唰——”
只见寒光闪烁,刀影翻飞!
那原本普通的白萝卜,在她手下,仿佛变成了一块没有骨头的豆腐。
顷刻之间,就被切成了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薄片,每一片的厚薄都分毫不差。
紧接着,她又将这些萝卜片堆叠在一起,手腕一转,刀锋再次落下。
这一次,那些薄片被切成了细如发丝的萝卜丝!
这手出神入化的刀工,看得一旁的张嬷嬷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这还是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吗?
这简首是京城第一酒楼“悦仙居”里掌勺大厨才有的本事!
黎秋月将切好的萝卜丝浸入清水之中,然后开始处理其他的食材。
淘米、洗菜、生火……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某种独特的韵律感,精准、高效,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仿佛她不是在做饭,而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祭祀。
小小的药锅,被架在临时搭起的石灶上。
她先是用那陈米,熬上了一锅白粥。
火候的掌控,被她拿捏得妙到颠毫。
何时用大火烧开,何时转文火慢炖,锅里的米粒在哪个阶段会开花,米油会在何时析出……
这一切,都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里。
在熬粥的同时,她用那把破菜刀的刀背,将几颗蒜瓣拍碎,又将院角里采来的几株野葱切成葱花。
当粥熬到最浓稠、米香最醇厚的那一刻,她将浸泡过的萝卜丝沥干水分,
与蒜蓉一起,下入另一口临时烧热的小锅中,用极少的油,快速翻炒。
“滋啦——”一声,香气瞬间爆发出来!
那是一种极其纯粹、极其清新的香味,混合了萝卜的微甜、蒜蓉的辛香和锅气的焦香,
简单,却又霸道无比,瞬间就将“秋水苑”上空那股发霉的、死寂的气味一扫而空。
张嬷嬷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口舌生津,腹中的饥饿感被前所未有地勾了起来。
仅仅是闻着味道,她就知道,这道菜,绝不简单!
粥,熬好了。雪白、绵密,米油丰厚。
菜,也出锅了。清炒萝卜丝,点缀着碧绿的葱花,看上去朴实无华,香气却勾人魂魄。
黎秋月将这“一粥一菜”,盛放在两个朴素的青花瓷碗里,然后用一个干净的托盘端着。
“嬷嬷,我们走。”
她朝着荣寿堂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
荣寿堂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有些压抑。
老太君正端坐于主位之上,面前摆着一张大大的紫檀木八仙桌,桌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十几道精致的菜肴。
佛跳墙、烩三鲜、烤乳猪、八宝鸭……
每一道菜,都出自大厨房周管事和他手下那帮厨子的得意之作,色香味俱全,极尽奢华。
然而,老太君却一口未动。
她的面前,只放着一只空碗,一双空箸,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
在她身旁,吴能喜正殷勤地劝说着:“老太君,您好歹用一些吧?这都是周管事特意为您做的,最是滋补。”
老太君没有理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桂嬷嬷。
桂嬷嬷会意,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孙女黎秋月,特为祖母备下晚膳,请祖母品尝。”
话音刚落,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黎秋月便端着那个简陋的托盘,缓缓地走了进来。
当众人看到她托盘里那碗寡淡的白粥和那碟朴素的炒萝卜丝时,都愣住了。
吴能喜更是差点笑出声来。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反击?
用这种连下人都不吃的猪食,来给老太君贺寿后的第一顿晚膳?
她是在找死吗?!
“黎秋月!”吴能喜立刻抓住机会,厉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老太君金尊玉贵,你竟敢拿这种贱民才吃的糟糠之食来糊弄!你是何居心?!”
黎秋天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呵斥,她只是静静地走到桌前,将手中的托盘,轻轻地放在了老太君面前的空位上。
那碗清淡的白粥,那碟朴素的萝卜丝,与满桌的珍馐佳肴形成了无比鲜明、甚至有些滑稽的对比。
然而,奇迹发生了。
当那一股纯粹而清新的、属于萝卜和米粥的香气飘散开来时,原本被各种浓郁肉香充斥的荣寿堂内,仿佛注入了一股清泉。
老太君那原本微蹙的眉头,竟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她那因尝遍了山珍海味而变得迟钝麻木的味蕾,竟在这股简单至极的香气下,被轻轻地唤醒了。
她看都未看吴能喜一眼,只是拿起面前的汤匙,先舀了一勺白粥,送入口中。
入口的那一刻,老太君的双眼,猛地一亮!
绵密!顺滑!醇厚!
米粒几乎被熬煮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每一粒米都充分地释放出了自身的香甜。
那浓稠的米油包裹着舌尖,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与满足感。
这明明是最普通的陈米,熬出的味道,却比任何顶级的贡米都要香醇!
紧接着,她又夹起一筷子萝卜丝。
脆!嫩!鲜!甜!
萝卜本身的清甜被完美地激发出来,蒜蓉的辛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萝卜可能带有的微涩。
那神乎其技的刀工,让每一根萝卜丝都均匀地受热,保留了最爽脆的口感。
最绝的是,这道菜分明只用了极少的油,却带着一股浓郁的锅气,香而不腻,回味悠长。
一碗粥,一碟菜。
没有复杂的调味,没有珍稀的食材。
有的,只是对火候和刀工最极致的掌控,和对食材本味最完美的呈现!
这,才是厨艺的最高境界——返璞归真!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老太君竟然一口接一口,将那碗白粥和那碟萝卜丝,吃得干干净净,连一滴汤汁都没有剩下!
吃完后,她放下碗筷,发出一声满足的、长长的喟叹。
她己经很多年,没有吃得如此舒心,如此畅快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脸色己经变得惨白如纸的吴能喜,和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周管事。
“周福,”老太君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当了我黎家二十年的厨房管事。
你告诉我,哀家今晚这桌上的菜,和你送去‘秋水苑’的那些馊饭,用的是同一批米吗?”
周管事“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汗如雨下!
“老……老太君饶命!老奴……老奴……”
他“老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吴能喜也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跪下求情:“老太君息怒!
这……这定是下人办事不利,弄错了!周管事他绝没有这个胆子……”
“闭嘴!”老太君厉声喝断了她的话,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她转头,目光重新落在了黎秋月身上,那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奇。
“秋月。”
“孙女在。”
“你说,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老太君竟将处置权,交给了黎秋月!
黎秋月向前一步,目光冰冷地扫过跪在地上的周管事,缓缓说道:
“府中采买,皆有定例。
以次充好,克扣主子用度,按家规,当杖责三十,逐出府去。”
“但,”她话锋一二转,“孙女以为,厨房乃府中重地,事关全府上下的口腹康健,不容有失。”
“周管事玩忽职守,心思不正,己不堪此重任。
而厨房上下,风气败坏,沆瀣一气,亦需大力整顿。”
“孙女恳请祖母下令,将周管事杖责三十,收回其管事令牌!”
“至于这厨房,暂由孙女代为掌管。
孙女必将重新采买、核验用度、整肃风气,还我黎家一个干干净净的灶台!”
这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既引了家规,又点明了利害,完全不像一个深闺少女能说出的话。
老太君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声道:
“准了!”
“来人!将周福拖下去,杖责三十!即刻起,收回厨房管事令牌!”
“这枚令牌,就交予协理黎秋月!”
随着老太君一声令下,桂嬷嬷亲自上前,从己经如泥的周管事腰间,解下了那枚象征着厨房最高权力的黄铜令牌,
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黎秋月的手中。
黎秋月接过那枚还带着体温的令牌,紧紧地握在掌心。
这是她重生的第十三天。
她终于,凭自己的双手,夺得了在这座府中,第一块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不容置疑的权力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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