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月用一碗粥、一碟菜，换来了整个厨房的管辖权。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一夜之间，传遍了丞相府的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震惊之余，看向“秋水苑”的目光，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不再是赤裸裸的鄙夷和轻蔑，而是多了一丝敬畏，一丝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位曾经被他们视作软弱可欺的庶出大小姐，如今变得像一团看不透的迷雾。
她时而像厉鬼，能知晓所有人的阴私；时而像神厨，能化腐朽为神奇。
她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最首观的变化是，第二天清晨，
内务府总管亲自带着八名模样周正、手脚麻利的丫鬟婆子，来到了“秋水苑”，点头哈腰，满脸谄媚。
他们不仅补齐了“协理”该有的所有份例，甚至还额外送来了上好的锦缎和滋补药材，
那巴结的嘴脸，与前几日的倨傲判若两人。
张嬷嬷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只觉得扬眉吐气，多日来的委屈和愤懑一扫而空。
然而，黎秋月的心，却并未因此有丝毫的放松。
她深知，她越是风光，就越是会刺激到某些人那根脆弱而恶毒的神经。
吴能喜，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一场暴风雨，看似平息了，实则，一场更阴险、更无形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果不其然，就在黎秋月接管厨房的第三天，一个新的流言，开始在府中流传。
一开始，只是几个洒扫的婆子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大小姐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可不是嘛！以前那个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人，现在怎么说变就变了？”
“又是知道咱们的秘密，又是会做那神仙般的饭菜……我听说啊，她那天在‘禁院’，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附了身了！”
“我也听说了！那东西，厉害着呢！可邪性得很，专门克亲！
你看她，刚一‘回来’，府里就不得安宁，嫡母被夺权，周管事被打得半死……”
“嘶——照这么说，她那死去的亲娘，还有之前那些‘意外’死掉的人，怕不也是……”
这流言，就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起初只是一圈小小的涟漪。
但很快，这涟漪就演变成了一股汹涌的暗流。
短短两日之内，关于黎秋月“被厉鬼附身”、“不祥之人”、“天煞孤星克亲克友”的说法，愈演愈烈。
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再次变了。
那眼神中，不再有敬畏，而是充满了更深的恐惧与避讳。他们见到她，都远远地绕道而行，仿佛她是会传染的瘟疫一般。
甚至连张嬷嬷在买菜时，都听到有下人指着她的背影议论，说她是“伺候鬼的鬼奴才”。
黎秋月独自坐在“秋水苑”中，听着张嬷嬷气愤地转述着外面的流言蜚语，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吴能喜这一招，比首接的打压和刁难，要高明得多，也恶毒得多。
她不敢在明面上再对自己下手，便转而在暗地里，用“舆论”这把最锋利的软刀子，来杀人于无形。
她要孤立自己，丑化自己，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会给身边人带来厄运的怪物。
长此以往，就算老太君再怎么欣赏自己，也不得不考虑“众怒”和“名声”的影响。
到那时，自己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将再次毁于一旦。
这是一种诛心之计。
“小姐，您不能再这么听之任之了！”张嬷嬷急得团团转，
“您得想想办法，去跟老太君说说，让老太君下令，严惩这些碎嘴的奴才！”
“没用的，嬷嬷。”黎秋月淡淡地摇了摇头。
“堵得住下人的嘴，堵不住人心的猜忌。吴能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成双。抓不到散播流言的源头，任何反击都只是扬汤止沸。”
黎秋月很清楚，那些看似在闲聊的下人，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的蠢货。
在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核心的、负责策划和推动这一切的“操盘手”。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吴能喜的心腹。
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但是，该如何揪呢？
黎秋月陷入了沉思。她开始在脑海中，梳理自己拥有的“技能”。
侠盗“千面狐”，擅长潜行、易容和追踪，但流言是无形的，该如何追踪？
神厨“王庖”，能掌控天下味道，却无法分辨谎言的味道。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念头，忽然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等等！
她拥有的，不仅仅是技能，还有……记忆！
每一个亡魂的记忆，都是一座巨大的情报库！
而吴能喜在府中的势力盘根错节，那些含冤而死的亡魂，他们的记忆中，会不会就有关于吴能喜心腹党羽的线索？
想到这里，黎秋月立刻行动起来。
她吩咐张嬷嬷照看好院子，自己则借口“清查库房”，再次走出了“秋水苑”。
这一次，她没有去厨房，也没有去任何热闹的地方。
她凭着记忆，来到了府中最不引人注意的几个地方——曾经关押过犯错下人的水牢废墟、处理病死牲口的后山角落，
以及那个……埋葬着冤死绣娘苏锦心的禁院古井。
她在这些地方，触碰着那些充满了怨念的遗物——一截生锈的铁链、一块遗弃的马骨、一把掉落在井边的旧梳子……
万灵殿内，一座又一座新的石台，被接连点亮！
一个因偷窃被活活打死在水牢的小厮……
一个因发现管事克扣草料而被灭口的马夫……
一个因撞见主子私情而被推下井的浣衣丫鬟……
这些都是府中最底层、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们生前的技能微乎其微，对黎秋月来说几乎无用。
但他们生前的记忆，却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溪流，汇入了黎秋月的情报大海之中。
通过这些记忆碎片的拼接和比对，一个由吴能喜一手建立的、遍布府中各处的“心腹网络”，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哪个管事是她的表亲，哪个嬷嬷是她的陪嫁，哪个小厮是她安插的眼线……
然而，当她将所有的线索都汇总起来，试图找出那个散播流言的“核心源头”时，却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现象。
所有的证据都显示，这次流言的散播，虽然有吴能喜的心腹在暗中推波助澜，但他们的行动都显得非常零散，不成体系。
更奇怪的是，那些最恶毒、最具煽动性的说法，比如“克死亲娘”、“天煞孤星”这些，似乎并不是从他们口中传出的。
它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然后通过下人们的口耳相传，迅速发酵。
源头……不在这里！
黎秋天心中猛地一沉。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如果源头不在府内这些吴能喜的心腹身上，那会在哪里？
难道说，在这件事的背后，除了吴能喜，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搅弄风云？
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也是为了对付自己吗？还是……另有所图？
这个发现，让黎秋月感到了一丝真正的寒意。
未知的敌人，往往比己知的敌人，更加可怕。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段来自于那个“浣衣丫鬟”的、看似毫不相关的记忆碎片。
那是在她被推下井的前几天，她曾看到，吴能喜夫人最信任的心腹——李嬷嬷，
曾在深夜，和一个鬼鬼祟祟的外来货郎，在后花园的假山旁，交换过一个信封。
这个记忆当时一闪而过，并没有引起浣衣丫鬟的注意。
但此刻，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黎秋月脑中的迷雾！
府外的货郎！
深夜的信件交换！
假山！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型——流言的真正源头，根本不在府内，而在府外！
吴能喜通过某种方式，将信息传递出去，由府外的人进行“加工”和“编造”，
然后再通过府内某些看似不相干的下人之口，不经意地“泄露”出来。
如此一来，就算有人追查，也只会查到这些零散的下人，永远也找不到真正的核心！
好一招内外勾结，暗度陈仓！
黎秋月立刻朝着记忆中的那个后花园假山走去。
她必须去那里看一看，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也许，真正的答案，就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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