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蓝心悠站在门外，能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低吼，像受伤的野兽在咆哮，然后是玻璃破碎的脆响，哗啦啦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地上，接着是金属落地的钝响，大概是他办公桌上的奖杯。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走廊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知道你是那个记者了。"
门内的声响突然停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在呼呼地吹着冷风。
"三年前《深度周刊》有篇匿名报道，"她顿了顿，指尖抚过门板上的木纹，那里还留着指甲刮过的浅痕，是她刚当艺人时被副导演刁难，躲在这里哭时留下的，"讲的是娱乐圈的陪酒潜规则，里面提到个被投资人虐待的新人，说她额头磕破了，被个穿黑色大衣的记者救了，细节和我那天的经历一模一样。"
走廊里的沉默像化不开的浓雾，蓝心悠能想象出门内的景象——程远蹲在满地碎玻璃中间，背靠着办公桌，手指插进头发里，就像三年前那个雪夜，他把她安置在酒店房间后，一个人在大堂抽烟，烟头堆成了小山，烟灰落在黑色大衣上，像未化的雪。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问，声音带着哽咽，尾音发颤，"你收集了那么多证据，杨莉逼迫艺人的录音，周世坤的交易记录......都是为了......"
"为了给我妈报仇。"程远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砂纸磨过，"也为了保护你。"
"咔哒"一声，门锁转动了。程远站在门内，黑色衬衫的袖口沾着血，大概是被玻璃划破了，左手指尖捏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是牛皮纸的，己经磨破了边角，露出里面的硬壳。"这是我妈留下的采访笔记。"他把笔记本递给她，指尖在颤抖，"你看看最后几页。"
蓝心悠翻开笔记本，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苏晚晴的字娟秀有力，每页都写得密密麻麻，还贴着采访时的照片和录音带标签。在最后几页里，多次提到"蓝志国"这个名字，后面标着"关键证人，校园霸凌案"，旁边画着个小小的五角星。最末页画着个向日葵，花瓣歪歪扭扭的，旁边写着："小悠的眼睛像星星，不能让她掉进泥潭。"
"我爸......"蓝心悠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蓝志国"三个字，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咖啡渍，"他认识你妈妈？"
"你爸是我妈当年报道校园霸凌案的线人。"程远的指尖划过那行字，动作轻柔得像在触摸易碎的珍宝，"他当时是学校的保安，亲眼看见校长包庇施暴的富二代，匿名给我妈寄了证据。后来事情曝光，他被报复丢了工作，还被诬陷偷东西，才变得暴躁易怒......"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小时候被烫伤的事，我妈在笔记里写了，说那天她本来约好去看你们，结果临时被采访缠住，没能去成，她一首很愧疚。"
蓝心悠突然想起父亲戒酒清醒时说的话，他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看着远处的夕阳，嘴里反复念叨："有个姓苏的记者，是好人......可惜被人害死了......我对不起她......"原来那些碎片的记忆，那些没头没尾的句子，都在指向同一个真相，像散落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日记本，是带锁的那种，锁己经生锈了。翻开最后一页——那是她被天娱雪藏，住在地下室时写的，字迹因为寒冷有些潦草："真相是救赎的开端，哪怕要穿过深渊。"这句话下面画着个小小的向日葵，和苏晚晴笔记本里的一模一样。
程远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突然伸手抱住她。他的怀抱带着碎玻璃的凉意和淡淡的烟草味，却异常安稳，像暴风雨中的灯塔。"我们不用再演了。"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从现在起，一起找真相。不管是我妈，还是你爸，都该有个交代。"
办公室的窗外，深秋的阳光穿透云层，在满地碎玻璃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像无数个破碎的小太阳。蓝心悠摸着口袋里的向日葵银坠，突然觉得那些纠缠的黑暗，那些隐藏的秘密，或许真的能被照亮。就像此刻，即使身处废墟，也能看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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