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老宅的灵堂被白菊淹没，层层叠叠的花瓣堆到供桌边缘，像座沉默的雪坟。哀乐从老式音响里淌出来，混着香烛燃烧的味道，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胸口发堵。蓝心悠跟着程远站在灵前，黑色连衣裙的领口蹭着锁骨，那里还留着昨晚他失控时咬出的红痕，被粉底盖了三层仍隐约可见。程景明的遗像挂在正中，相框镶着暗金色花纹，里面的人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角的细纹被修图师磨得浅了，和记忆里那个在会议室敲着桌板发号施令的男人判若两人。
二姑母程秀莲穿着一身黑丝绒旗袍，盘扣系到最顶端，鬓角别着颗鸽血红宝石，在香烛的光晕里闪着冷光。她端着三炷香走过来，檀香的青烟绕着她的珍珠耳环打转，经过蓝心悠身边时，肩膀故意猛地一撞——
“哎哟。”她夸张地晃了晃，手里的香灰簌簌落在蓝心悠的裙摆上，“有些人啊，脸皮比城墙还厚，这种场合也敢来蹭热度。我们程家的丧事，可不是谁都能沾的。”
程远把蓝心悠往身后拉了拉，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手背渗进来，指尖在她手背上用力按了按，像是在说“别动气”：“二姑，她是我带来的人。”
供桌中央的香炉突然“咔嗒”轻响，三炷香齐齐折断，黑色的灰烬飘落在程景明的遗像上，正好遮住他的眼睛。程秀莲尖叫一声，扔掉手里的香就去擦遗像，指甲刮得玻璃相框吱吱响：“看看！爸都不待见你！程远，你要是还认程家，就赶紧签了这份协议，把星耀的股份交出来，别让这个扫把星坏了程家的根基！”
侧门的阴影里突然涌进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整齐的声响。为首的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打开鳄鱼皮公文包，露出里面的股权转让协议，纸张边缘烫着银线：“程先生，董事会一致决定，由您的堂弟程辉继承星耀传媒的决策权。”他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皮肤般冷静，“只要您签字，蓝小姐父亲蓝志国当年酗酒致人死亡的卷宗，就永远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蓝心悠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肉垫被掐出几道月牙形的血痕。父亲的旧案是她心底最深的疤——那年深冬他醉酒后在桥边和小贩起争执，失手把人推下河，虽然最后因“过失致人死亡”轻判三年，可这段历史只要被扒出来，就能让她现在拥有的一切瞬间崩塌。她甚至能想象出明天的热搜标题：“劣迹艺人蓝心悠之父竟是杀人犯”。
“你们调查她？”程远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带着寒气。他突然笑了，弯腰从灵前拿起程景明的遗像，相框边缘的金漆蹭到他的黑色西装，“爸，你看看你的好妹妹，在你灵前就开始逼宫了。这就是你当年费尽心机护着的程家人？”
程秀莲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抬手就想去抢遗像：“你疯了！敢对爸不敬？”
“不敬？”程远把遗像重重砸在供桌上，相框的一角裂开道蛛网般的缝，“他当年包庇家暴明星赵峰，逼得受害者吞安眠药；他把我妈苏晚晴的采访稿锁进保险柜，看着她被周世坤的人堵在巷子里；现在你们拿蓝心悠的父亲威胁我——这就是程家的规矩？”
灵堂里的哀乐不知何时停了，香烛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蓝心悠突然上前一步，抓起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打火机“咔嗒”一声亮起——那是程远昨天给她的，银质外壳上刻着苏晚晴最爱的诗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火苗舔舐着纸页边缘，黑色的灰烬在她指尖飞舞，像只垂死的蝶。
“你们准备的黑料，是不是还有这个？”她猛地扯开连衣裙的领口，珍珠项链崩断了线，珠子滚得满地都是。右肩的皮肤突然暴露在冷空气里，那里有块巴掌大的烫伤疤痕，暗红色的组织扭曲地盘踞着，像条冬眠的蛇，“三年前在鎏金会所，被周世坤按在火锅边烫的。程景明当时就坐在隔壁包厢，听得见我惨叫，却连门都没开。这个够不够真实？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大家看看，他当年包庇的人，是怎么欺负人的？”
灵堂里的宾客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举着手机想拍，被程远的助理小陈厉声喝止。程远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个银色U盘，塞进旁边的投影仪接口——那是他今早从程景明的保险柜里撬出来的，密码是苏晚晴的忌日。
屏幕上突然亮起程景明的录音波形，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透过音响震得人耳膜发疼：“那个姓蓝的记者……处理干净点……别让他坏了周老板的好事……对，就是蓝志国，他女儿不是想当明星吗？拿捏住这个，还怕他不闭嘴？”背景里隐约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像极了蓝心悠母亲发病时的呜咽。
程秀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到供桌，香炉“哐当”砸在地上，香灰撒了她一旗袍。穿黑西装的男人扑上来时，程远拽着蓝心悠就往后院跑，灵堂里的惊叫声、桌椅倒地的脆响、程秀莲气急败坏的嘶吼，都被甩在身后。经过门廊时，蓝心悠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程景明的遗像在摇晃的烛火里忽明忽暗，像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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