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小沛城楼之上，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还是初上战场的兵卒，所有人都化作了一尊尊泥塑木雕，张着嘴，瞪着眼，死死地盯着城外那道缓缓消散的、顶天立地的贪狼虚影。
他们的神魂依旧在那一声 “滚” 字所带来的无边神威中战栗、飘摇。
那不是人间的力量。
那是神，是魔，是自太古洪荒中走出的星辰降下的神罚！
曹军退了。
退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屁滚尿流。二十万大军，来时气吞万里如虎，去时丧家之犬不如。那丢盔弃甲、自相践踏的狼狈景象与方才的军容严整形成了何等荒诞而又讽刺的对比。
“赢…… 赢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城头却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赢了！”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我们赢了！！”
“三将军万岁！！”
“主公万岁！！！”
刹那间，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轰然炸响！整个小沛城楼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所淹没！士兵们拥抱着、跳跃着、哭喊着，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死里逃生的狂喜与激动。
他们看向城下那道身影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敬畏，而是信仰！
是凡人对神祇的顶礼膜拜！
然而就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刘备的瞳孔却猛地一缩。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因为他看到，城下那个撑起了所有人希望的、如同神魔般的兄弟，身躯正在缓缓倾倒。
那面曾让二十万大军胆寒的巨鼓从他手中滑落，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
那伟岸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首挺挺地朝着冰冷的地面倒了下去。
“翼德！！！”
刘备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翻身就想从数丈高的城楼上跳下去！
“主公不可！”
陈登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了刘备的腿。他也是个文人，哪里经得住刘备这真龙之躯的力道，差点被一带一个趔趄。“快！快开城门！快去救三将军！”
孙乾等人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下城楼。
城门大开，刘备如同疯了一般冲在最前面。他跑得太快，连鞋子掉了一只都浑然不觉。他的眼里、心里，此刻只剩下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三弟。
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到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凤雏的计策是救了小沛，还是用翼德的命换了小沛的生？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刘备的心上，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扑到张飞身边，颤抖着手将他魁梧的身躯翻了过来。
一张狰狞如恶鬼的脸映入眼帘。
此刻的张飞，七窍之中都有暗红色的血迹蜿蜒流出。他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色裂纹，仿佛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那双曾让天地变色的豹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血珠。
“翼德…… 翼德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大哥啊！”
刘备抱着张飞，声音嘶哑，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他将自己体内那股温润的 “人道龙气” 不要钱似的疯狂地往张飞体内渡去。
然而那股龙气一进入张飞体内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张飞的身体此刻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一切生机却没有任何起色。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刘备彻底慌了。他戎马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怕是被曹操二十万大军围城，他都未曾如此失态。
可现在看着生死不知的三弟，这位立志要匡扶汉室的真龙皇叔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主公，节哀…… 呃，不是，主公息怒！” 简雍在一旁也是手足无措，话说得颠三倒西，“三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陈登蹲下身仔细探查了一下张飞的鼻息和脉搏，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站起身对着刘备艰难地摇了摇头。
“主公，三将军他…… 他神魂之力耗损过巨，肉身己临近崩溃。这…… 这是强行借用天地伟力的反噬。恐怕……”
恐怕回天乏术了。
最后那句话，陈登没敢说出口。但那意思，所有人都懂了。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将士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刘备抱着张飞，死寂一般。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眸子里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化不开的哀伤与冰冷。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张飞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朝着城内走去。
那背影萧瑟、孤寂，却又蕴含着一股即将喷发的、足以焚尽八荒的怒火。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知道，天要变了。
一头真正的、被触怒的巨龙即将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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