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大营，或者说曾经的大营。
此刻这里己经不能称之为 “营” 了，只能算是一片巨大的垃圾场。
帅旗被折断在地，营帐被溃兵冲撞得七零八落，无数的兵器、粮草、辎重被随意地抛弃在泥泞之中，无人问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骚臭与恐惧的味道。
中军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曹操端坐于主位之上，脸色铁青，双手死死地攥着帅案的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他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只是沉默。但那沉默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加可怕。
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 “炎龙” 气息此刻紊乱到了极点，像一头被激怒却又遍体鳞伤的困兽在他的体内疯狂冲撞。
帅案之下，一众文武大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 这些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百战悍将此刻都低着头，神情中带着一丝还未完全消散的惊恐以及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屈辱。
二十万大军，被人家一个人、一口气给吼回来了！
这他娘的传出去，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在世上混？
可…… 那玩意儿真的是人能抵抗的吗？
一想到那顶天立地的贪狼魔神，一想到那能震碎神魂的鼓声，他们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噗 ——”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响打破了平静。
所有人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站在帅案一侧的郭嘉身形一阵剧烈地摇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用手捂住嘴，但殷红的鲜血依旧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出，滴落在身前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妖异的血花。
“奉孝！”
曹操豁然起身，一步跨到郭嘉身边，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军师！”
“郭祭酒！”
帐内众将也纷纷惊呼出声。
郭嘉可以说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是曹营的 “定海神针”。他那算无遗策的智谋是他们战无不胜的最大倚仗。
可现在，这位在他们心中近乎于 “神” 的鬼才竟然…… 吐血了！
这比他们战败本身带来的冲击还要巨大！
郭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那丝帕上顿时被染得触目惊心。
他抬起头看向曹操，那双往日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自信光芒的眸子此刻却充满了血丝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自我怀疑。
“主公……”
郭嘉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嘉…… 算错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什么？！
算无遗策的郭奉孝竟然亲口承认他算错了？
这怎么可能！
从他出山辅佐曹操以来，大小战役数百场，无论面对多么复杂的局面、多么强大的敌人，他都从未失算过！“调虎离山” 之计更是他平生最得意的手笔之一，眼看就要将刘备那条 “真龙” 彻底扼杀，怎么会……
曹操扶着郭嘉的手臂微微收紧，沉声道：“奉孝，此非你之过。那张飞…… 己非凡人，而是妖魔！此乃天意，非战之罪！”
他这话既是在安慰郭嘉，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然而郭嘉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不…… 主公，你错了。”
他抬起手指向小沛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近乎疯魔的执拗。
“那不是天意，那…… 也是计策。”
“什么？” 曹操愣住了。
众将也全都懵了。
一吼退万军，这是计策？你他娘的在逗我？
郭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全部吐出，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嘉的‘调虎离山’是以数万精锐为饵，算的是人心，算的是战机，算的是刘备麾下无人能挡关羽之勇。”
“此计不可谓不毒，不可谓不绝。嘉自信此计一出，天下无人可解。”
“但是……”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嘉算尽了人心，却唯独没有算到…… 这世上竟有人的智谋可以算到…… 天上的星辰！”
“嘉的计是在‘人道’的范畴之内做到了极致。”
“而对方的计从一开始就跳出了‘人道’的束缚，他所用的是‘神道’！是‘巫道’！”
“他早就料到我会调走关羽，早就料到主公会大军压境，早就料到小沛会陷入必死之局！”
“所以他根本没有在‘人道’层面去布置任何破解之法。他反其道而行之，将计就计，利用我们创造的这个‘必死之局’为张飞创造了一个‘请神上身’的完美的祭台！”
“酒、肉、鼓…… 那不是胡闹，那是祭品！那鬼画符也不是涂鸦，而是…… 请神的钥匙！”
“他…… 他在用我们的计来完成他的计！”
“我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他选中的…… 最合适的祭品！！”
“噗 ——”
话音刚落，郭嘉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整个帅帐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郭嘉这番话震得魂飞魄散，遍体生寒。
他们仿佛看到在小沛城的上空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群自以为是的 “猎人” 一步一步走进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这种被人在智谋上、在维度上彻底碾压的感觉比正面战场上的失败要恐怖一万倍！
曹操抱着昏死过去的郭嘉，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庞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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