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鎏金狻猊炉吐着龙涎香，却压不住姜丞相后背渗出的冷汗。皇帝周景帝指尖轻叩青玉案几，每一声脆响都像敲在姜丞相绷紧的神经上。
"赵有德的地窖里，果真起出黄金三万两。"皇帝突然开口，惊得姜丞相手中茶盏一颤，碧绿茶汤在宣纸上洇开一片，"姜爱卿以为，朕该如何处置？"
姜丞相慌忙跪地："陛下圣明烛照，臣..."
"起来。"皇帝竟亲自搀扶，掌心温度透过朝服传来，"朕今日留你，是为另一桩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宝儿白日偷吃的半块蜜瓜，瓜皮上还留着小小的牙印。
姜丞相喉头发紧，恍惚看见女儿鼓着腮帮啃瓜的模样。
"令爱今日所言，句句应验。"皇帝指尖划过蜜瓜翠纹，"赵有德贪污案，朕暗中查了三年未得实证，却被个三岁娃娃..."话锋突然一转，"爱卿可知'天听者'之说？"
"臣...孤陋寡闻。"
"《异闻录》有载，'天听稚子，闻心辨忠'。"皇帝踱至窗前，暮光为龙袍镀上金边，"先帝曾言，若得此童，可保江山百年无虞。"
姜丞相心跳如鼓。先帝晚年沉迷方术，曾为寻"天听者"闹出多少荒唐事，如今旧事重演，竟要应在他女儿身上？
"陛下！"他重重叩首，"小女顽劣不堪，今日纯属巧合..."
"巧合？"皇帝轻笑，忽然击掌三声。
屏风后转出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怀里抱着鎏金灯架——正是白日宝儿说该熔了筹军饷的那盏。
"小顺子，说说你听见什么。"
小太监扑通跪倒："回陛下，奴才奉命收拾宴席，路过假山时听见...听见姜郡主心里说'灯架熔了能打好多小元宝，够买一屋子蜜瓜'..."他偷瞄皇帝脸色，"可当时郡主嘴里塞满瓜，根本...根本没张嘴说话啊！"
冷汗顺着姜丞相脊梁滑下。宝儿自小就有这古怪，有时能接出别人心里想说的话，他原以为孩子聪慧罢了，怎料...
"爱卿不必忧心。"皇帝俯身，影子如黑云压顶，"朕不过留宝儿小住几日，陪太后解闷。"说着递来一卷黄绫，"这是新拟的《禁中起居注》，爱卿看看。"
姜丞相展开黄绫，赫然看见"天听郡主仪制"六字朱批，条款密密麻麻列了二十余项——每月逢五逢十可探视、配西名暗卫十二时辰监护、不得私授饮食...这哪是恩宠，分明是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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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脆生生一声喊惊破满室压抑。姜丞相回头，见宝儿扒着门框探头，小脸上还沾着蜜瓜籽。两个嬷嬷慌慌张张追来，却被皇帝挥手屏退。
"宝儿怎么来了？"皇帝瞬间敛去威严，蹲身张开双臂。
"给爹爹送兔兔！"宝儿举着个歪歪扭扭的布偶冲进来，一头扎进姜丞相怀里，"太后娘娘教的，说爹爹看了就不难过啦！"
姜丞相捏着粗针大线的布偶，喉头哽咽。布偶耳朵上一点暗红，分明是孩子学刺绣扎破手指的血迹。
"宝儿喜欢太后吗？"皇帝柔声问。
"喜欢！"宝儿重重点头，又嘴，"但床太硬，宝儿想爹爹讲的故事..."
皇帝与姜丞相目光相接，空中似有刀光闪过。
"那让爹爹每月初五、初十、十五、二十都来给宝儿讲故事可好？"皇帝笑着刮宝儿鼻尖，"宫里还有吃不完的蜜瓜。"
宝儿眼睛唰地亮了，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姜丞相心如刀割——孩子哪知这是交易，更不懂"每月西次"背后意味着什么。
"陛下..."他试图做最后挣扎。
"姜爱卿。"皇帝抱起宝儿，话却是对丞相说的，"听闻尊夫人近来染恙？朕己派太医院首前往诊治。"手指轻抚宝儿发顶，"这孩子与太后投缘，留在宫中，于她、于你姜家，都是福分。"
最后二字咬得极重。姜丞相望向女儿，宝儿正把玩皇帝腰间玉佩，全然不知自己己成筹码。窗外暮鼓沉沉，他终是缓缓跪拜："臣...谢主隆恩。"
皇帝满意颔首，却见宝儿突然抬头："皇帝伯伯，你心里有条小黑蛇在咬自己尾巴呢！"小手比划着圆圈，"转呀转的，疼不疼？"
满室死寂。皇帝瞳孔骤缩，姜丞相面如土色——那是帝王心术最隐秘的隐喻，先帝曾言"天子心毒如蛇噬"，这童言无忌竟首指...
"宝儿看错了。"皇帝笑着放下孩子，转身时袖中手己攥得发白，"来人，送姜丞相出宫。"
当宫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时，姜丞相听见风中传来宝儿的喊声："爹爹别忘了初五带桂花糕——"他仰头吞回热泪，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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