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六岁生辰这日，慈宁宫的栀子花开得正盛。
"郡主别动，最后一根丝带。"杏儿跪在绒毯上，小心翼翼地将银线编织的发带系在宝儿头顶的小揪揪上。铜镜里的小人儿绯衣银纹，活像年画上走下来的福娃娃。
"杏儿姐姐，这衣裳扎脖子。"宝儿扭来扭去，小手不断去扯领口的珍珠扣。
"哎哟我的小祖宗！"杏儿慌忙拦住她，"这可是陛下亲赐的朝服，弄坏了要掉脑袋的！"
门外传来三声规律的叩响，周昱清朗的声音隔着雕花门扇传来："姜郡主，时辰到了。"
宝儿欢呼一声蹦下绣墩，差点踩到裙摆摔个跟头。杏儿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抬头时九皇子己经立在廊下。十岁的少年身着靛青色锦袍，玉带束出挺拔腰线，晨光给他睫毛镀了层金边。
"粥粥今天像画上的神仙！"宝儿扑过去拽他袖子。
周昱耳尖微红，弯腰替她抚平衣襟褶皱："今日首次朝议，宝儿要记住..."
"不能乱跑乱摸，不能随便说人心里话，要等陛下问才开口。"宝儿扳着手指复述，突然眼睛一亮，"爹爹是不是也去？"
周昱笑意淡了几分："姜大人己在崇政殿候着。"他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个草编的蚱蜢，"若是害怕，就捏着这个。"
蚱蜢编得精巧，触须用金线点缀。宝儿正要道谢，忽然"咦"了一声——在触碰蚱蜢的瞬间，她分明看见周昱心里闪过一幅画面：深夜烛火下，少年反复拆编十几遍才满意的样子。
"粥粥的手..."她抓起周昱的手指，果然在指尖看到细小的划痕。
周昱迅速抽回手："走吧，要迟了。"
崇政殿前九级玉阶像一道天堑。宝儿仰头望着巍峨的殿宇，突然抓紧了周昱的衣角。殿内传来的朝议声如闷雷滚动，让她想起爹爹书房里那方端砚——看似温润，实则冰冷坚硬。
"别怕。"周昱蹲下来与她平视，"就当是在玩'木头人'游戏。"
宝儿重重点头，却在迈入门槛时绊了一下。周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听"咔嚓"轻响，袖中蚱蜢被压扁了半边。
"对、对不起..."宝儿眼圈瞬间红了。
周昱正要说话，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六十多位朱紫大臣齐刷刷转头，目光如箭矢般射向门口的两个孩子。宝儿吓得往周昱身后躲，却听见一片纷杂的心声洪水般涌来：
"这就是那个妖童？"
"赵有德就是栽在她手上..."
"姜家的丫头竟有这等本事？"
"九皇子携天听郡主觐见——"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
周昱稳稳牵住宝儿的手，带她穿过刀锋般的目光。宝儿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首到看见爹爹熟悉的云纹靴才稍稍抬头。姜丞相站在文官队列第三位，面色比平日苍白许多。
"儿臣参见父皇。"周昱行礼时轻捏宝儿手心。
宝儿慌忙跪拜，却因动作太急差点栽倒。皇帝竟从龙椅上起身，亲自走到丹墀边缘："平身。宝儿到朕身边来。"
在满朝文武的吸气声中，宝儿被安置在龙椅旁的特设小凳上。从这个高度，她能清楚看到爹爹紧绷的侧脸，还有前排几位大臣额角的冷汗。
"继续议南疆纳贡之事。"皇帝拂袖归座，指尖在扶手上轻叩三下——这是与宝儿约定好的暗号，表示可以开始聆听心声。
宝儿含住皇帝早前给她的蜜饯，这是她发现的小窍门——甜味能帮助集中精神。她闭上眼睛，无数窃窃私语般的心声立刻涌来：
锣鼓喧天的超级少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南疆今年进贡的翡翠成色..."
"...趁机多报两成损耗..."
"...那丫头真的能读心？得试试她..."
"陛下。"户部侍郎出列奏事，山羊胡一翘一翘，"南疆使团三日后抵京，贡品清单在此。只是..."他面露难色，"他们要求削减战马数量，改贡玉石。"
宝儿突然睁大眼睛。在户部侍郎冠冕堂皇的奏报下，藏着截然不同的心思："...届时宴会开始后，舞姬袖中暗器...大汗的勇士们己经埋伏在..."
她下意识抓住皇帝龙袍的衣角。
皇帝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小手："宝儿可有话说？"
"那个山羊胡伯伯..."宝儿指着户部侍郎，声音因紧张而发颤，"他心里想着要在宴会上让舞姬用暗器...还有什么大汗的勇士..."
朝堂哗然。户部侍郎面如土色："陛下明鉴！臣..."
"爱卿急什么？"皇帝轻笑，"童言无忌罢了。"突然龙颜骤变，"来人！拿下！"
侍卫一拥而上时，户部侍郎袖中寒光闪现。周昱飞身将宝儿扑倒在地，匕首"夺"的一声钉在龙椅靠背上，尾端犹自震颤。
"押下去，严加审讯。"皇帝面不改色，"九皇子临危护驾有功，赐蟠龙玉佩一对。天听郡主明察秋毫，加封食邑三百户。"
宝儿在周昱怀里发抖，余光看见爹爹脸上闪过难以形容的神情——像是骄傲，又像是深深的忧虑。
撷芳殿的夏夜闷热难当。宝儿趴在竹席上，看周昱用井水镇过的帕子敷她磕青的膝盖。
"疼吗？"周昱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瓷器。
宝儿摇头，把玩着皇帝赏赐的羊脂玉牌："粥粥，为什么那些人要杀陛下？"
周昱沉默良久，窗外蝉鸣聒噪得刺耳。"就像你爱吃蜜瓜，有人却嫌它太甜。"他最终这样回答，"世上总有人为不同理由互相伤害。"
宝儿似懂非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坐起来："我今天看见爹爹心里在想一串数字！"
"数字？"
"三、七、十二、二十一..."宝儿掰着手指复述，"还有'玄鸟'什么的。"
周昱瞳孔微缩。他起身从暗格取出一本《山河志》，快速翻到某页——那是张皇城平面图，各处标注着细小数字。
"宝儿你看，"他指着图上西角楼的位置，"这里标着'三'，是第三道侧门。"手指移到钟鼓楼，"'七'代表第七级台阶下的密道入口..."
宝儿瞪大眼睛："爹爹在计划什么秘密事情吗？"
周昱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姜大人近来可曾给你特别的东西？比如...刻着花纹的糖果？"
"有呀！"宝儿从荷包里掏出块琥珀色饴糖，上面密布着发丝般的纹路，"每个月爹爹都带这个给我，说要含着睡觉。"
周昱接过糖对着烛光细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宝儿连忙给他拍背，却见他脸色白得吓人。
"这糖..."周昱声音发颤，"上面的纹路与我母妃玉佩上的...是同源符咒。"
他从颈间取出那半块青玉。宝儿凑近比对，果然发现糖块边缘的曲线与玉佩断裂处完全吻合。更神奇的是，当两物靠近时，玉佩竟泛起微弱的青光。
"我小时候也有个这样的长命锁！"宝儿惊呼，"爹爹说弄丢了，可我记得上面..."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周昱迅速藏起糖和玉佩，刚做完这些，大太监福安就带着懿旨到了：太后突发头痛，急召宝儿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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