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大会的余音还没散尽，沈廷舟被书记单独叫去谈话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在村里飞了一圈。有人说他要被提拔，有人说他肯定过不了这关，唾沫星子混着初秋的风，黏在人后颈上，凉丝丝的，带着说不出的腻味。
林晚秋蹲在灶台前，给念战熬着止咳的梨水。砂锅在煤炉上咕嘟作响，甜香漫了一屋子，却压不住院门外那些细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沈廷舟被书记留到晌午头，八成是有事。”
“我早说了，那女人不是善茬，刚进门就搅得鸡飞狗跳，现在连沈廷舟都要受牵连。”
“可不是嘛，前儿个我还看见她跟王老头偷偷摸摸说话，指不定又在合计什么坏水……”
念军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往炉子里添着煤块，小脸被火映得通红。听到这些话，他手里的火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猛地站起来：“你们胡说！我妈妈才不是坏女人！”
院门外的议论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小屁孩懂什么？等你爸爸被那女人坑了，有你哭的时候！”
“我不准你们说我妈妈！”念军像只被惹急了的小狼崽，抓起地上的火钳就要往外冲，却被林晚秋一把拉住。
“回来。”林晚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把念军拽回怀里，拍了拍他后背的煤灰，“跟他们吵没用，唾沫星子淹不死人，咱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影子斜。”
话虽这么说，她的心却像被炉钩子烫了一下，燎起一片细密的疼。她知道，这些话不仅是说给她听的，更是说给沈廷舟听的。村里那些长舌妇，转头就能把这些添油加醋的话传到沈廷舟耳朵里，像撒在他心里的盐，腌得他对她的怀疑更深。
果然，傍晚沈廷舟回来时，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他没像往常那样先问孩子，而是把手里的公文包往桌上一摔，发出沉闷的响声，吓得念战手里的梨水都洒了。
“爸爸……”念战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眼圈瞬间红了。
沈廷舟没看她，目光首首落在林晚秋身上，声音冷得像冰：“今天下午，你去王大爷家做什么了？”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有人给他打了小报告。她擦了擦念战手上的水渍，平静地回答：“我去问问他那天看到的细节，怕公社问话时说不清楚。”
“需要你跑一趟？”沈廷舟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笼罩，“还是说，你怕他改口，特意去威胁他？”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林晚秋的胸口。她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和痛楚几乎要溢出来：“沈廷舟，你就这么看我？”
“不然呢？”沈廷舟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温度，“上回你跟白莲在院子里打架，转头就有人告诉我，是你先动手打人，还故意把绿豆糕扔在地上栽赃她。前儿个你去工地送午饭，又有人说你跟刘包工头的侄子眉来眼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林晚秋心上：“现在你又偷偷摸摸去找王大爷，林晚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信你？”
林晚秋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那些“有人说”是谁——除了白莲，没人能把这些事添油加醋地传到沈廷舟耳朵里，更没人能精准地踩在他最怀疑的地方。
上一世她对孩子刻薄，这是事实，像块烙印刻在沈廷舟心上。如今白莲只需要轻轻扇扇风，就能让他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让他觉得她现在的所有好，都是别有用心的伪装。
“我说的都是实话。”林晚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沈廷舟，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恳求，“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王大爷，去问工地上的人，去问……”
“问谁？问那些被你收买的人吗？”沈廷舟打断她，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还是问这两个被你几句好话就哄骗了的孩子？”
“爸爸！你不许说晚秋阿姨！”念军突然挡在林晚秋身前，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阿姨对我们很好，给我们做新衣服，半夜给妹妹喂药，她不是坏人！”
“你懂什么！”沈廷舟厉声喝止，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到孩子身上。他最烦的就是念军对林晚秋的依赖，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儿子被“策反”了，像根刺扎在他眼里。
念军被他吼得一哆嗦，眼圈瞬间红了，却倔强地不肯后退：“我懂！比你懂！你只会听别人说，根本看不到阿姨做的事！”
“你……”沈廷舟气得扬起手，却在看到儿子倔强的眼神时，猛地顿住了。那眼神太像陆磊了，像极了当年陆磊挡在他身前说“要上战场一起上”时的模样。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八零年代当后妈他的手僵在半空，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林晚秋把念军拉到身后，看着沈廷舟，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你可以不信我，但别吓着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沈廷舟没说话，转身进了东厢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震得屋顶的灰尘都落了下来。
堂屋里只剩下他们娘仨，还有一锅渐渐凉透的梨水。念战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进林晚秋怀里：“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林晚秋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一遍遍承受这些怀疑和指责。上一世的债，她己经在拼命还了，可为什么就没人肯相信她？
念军走到她身边，用袖子笨拙地擦着她的眼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阿姨，你别难过。爸爸就是被白阿姨骗了，等他知道白阿姨是坏人，就会跟你道歉的。”
林晚秋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心里又酸又暖。这两个孩子，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光。哪怕沈廷舟永远不信她，哪怕白莲的阴谋永远拆穿不了，她也要护着这两个孩子，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夜里，林晚秋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她悄悄起身，走到东厢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沈廷舟低低的叹息声，还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她知道，他在看王大爷的证词，在看那张写着白莲笔迹的纸。
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不确定的吧。
就在这时，西厢房突然传来念战的哭声：“爸爸……我腿疼……”
林晚秋和沈廷舟同时冲进西厢房。借着月光，他们看到念战蜷缩在炕上，小脸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一只小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怎么回事？”沈廷舟抱起女儿，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
“傍晚在院里玩跳房子，好像崴了一下，她说不疼，我就没在意……”林晚秋的声音发颤，伸手摸了摸念战的腿，刚碰到就被孩子疼得尖叫起来。
“去公社卫生院！”沈廷舟当机立断，裹紧念战就往外跑。
林晚秋紧随其后，刚跑到院门口，就看到白莲提着个药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沈大哥，念战怎么了？我刚听说她不舒服，特意把我表哥的药箱借来了，他是赤脚医生……”
沈廷舟没理她，抱着念战就往公社跑。林晚秋却在经过白莲身边时，敏锐地看到她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得意。
她的心猛地一沉。念战的腿，绝不是简单的崴伤。
公社卫生院的灯亮了一夜。医生说念战是韧带撕裂，需要静养，还说幸好送来得及时，不然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沈廷舟守在病床边，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眉头紧锁。林晚秋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一夜没合眼，眼底的青黑更深了。
天亮时，白莲提着早饭来了，笑得一脸温柔：“沈大哥，晚秋嫂子，你们一夜没睡，快吃点东西吧。念战我来照顾，你们回去歇歇。”
沈廷舟刚要开口，就听到一个护士走过来说：“昨晚送孩子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沈嫂子跟一个男的在门口拉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林晚秋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你胡说！我根本没看到什么男人！”
护士被她吼得一愣，委屈地说：“我就是远远看到的，可能看错了吧……”
白莲赶紧打圆场：“晚秋嫂子别生气，护士也是好意。是不是你太着急了，跟谁认错人了？”她看似在替林晚秋辩解，实则坐实了“林晚秋昨晚见过别的男人”的说法。
沈廷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林晚秋的眼神里，怀疑像野草一样疯长。
林晚秋看着白莲那张虚伪的脸，看着沈廷舟冰冷的眼神，看着周围人窃窃私语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无论怎么挣扎，都爬不上去。白莲的圈套一个接一个，沈廷舟的怀疑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而她，就被困在这网中央，动弹不得。
但她不能放弃。她抬起头，迎上沈廷舟的目光，眼里没有了之前的委屈和恳求，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坚定。
就算全世界都不信她，她也要守住这两个孩子，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家。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白莲的真面目，一点点撕开。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却照不进这满是疑云的病房。林晚秋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的武器，只有自己的真心，和孩子们无条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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