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太阳把地烤得冒白烟,玉米叶子卷着边,像被火燎过的绸子。公社组织的秋收大会战己经到了收尾阶段,地里的人却比刚开镰时还多——不是来帮忙的,是来看热闹的。
林晚秋背着半篓掰下来的玉米棒子,粗布褂子早就被汗浸透,贴在脊梁上,像层冰凉的膏药。她首起腰捶了捶后背,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滴在干裂的黄土地上,瞬间洇出个深色的圆点,又被风抽干,只留下浅浅的印子。
“晚秋嫂子,真是好力气。”
甜腻的声音从地头飘过来,像根沾了蜜的针,扎得人心里发慌。林晚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白莲,这几天她总像块甩不掉的膏药,黏在附近打转,眼睛里的算计藏都藏不住。
林晚秋没应声,抓起镰刀继续割玉米秆。刀锋划过秸秆的“咔嚓”声里,她能感觉到白莲正一步三扭地往这边走,绣花鞋踩在玉米地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像踩着谁的骨头。
“看你累的,脸都红透了。”白莲凑到她身边,假意要帮她擦汗,手腕却往她身后的玉米篓子上一搭,随即“哎呀”一声尖叫起来,声音尖得能刺破云层,“这……这不是公社统一发的良种玉米吗?你怎么往自家篓子里装?这可是公家的东西!”
她的声音像泼在热油里的水,瞬间炸了锅。周围正在干活的社员们纷纷首起腰,手里的镰刀锄头“哐当”往地上一扔,呼啦啦围了过来,几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打在林晚秋那半篓玉米上。
“良种玉米穗大,颗粒,跟咱自留地种的就是不一样。”
“我瞅着也像,你看那红缨子,跟仓库里的一模一样。”
“啧啧,刚嫁过来就敢动公家的东西,胆子可真不小。”
议论声像苍蝇似的嗡嗡作响,钻进林晚秋的耳朵里。她把玉米篓子往地上一顿,震得篓底的玉米棒子“哗啦”响:“这是我家自留地种的,不是公社的良种。”
“谁信啊?”白莲捂着嘴笑,眼睛却瞟向人群里的会计,“公社的良种都有记号,穗子上系着红绳呢,你这篓子里……”
她的话没说完,却故意往林晚秋的篓子里瞥了一眼。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早上出门急,她确实从自留地摘了几穗做种子的玉米,为了好辨认,也系了红绳。
“系红绳就是公社的?”林晚秋抓起一穗玉米举过头顶,阳光透过玉米粒,能看到里面细密的纹路,“大家看清楚,公社的良种颗粒是扁圆的,我家这是长粒的,咬开尝尝,甜度都不一样!”
人群里静了静,有人开始点头:“好像是不一样,自留地的玉米更瓷实些。”
白莲的脸色僵了僵,又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晚秋嫂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着像,怕你犯了错……毕竟沈大哥是干部,要是被人说闲话……”
这话更阴毒,明着是提醒,暗地里却把沈廷舟也拽了进来。果然,人群里又起了骚动:
“是啊,沈廷舟是队长,可不能带头徇私。”
“前阵子就听说工地账目不对,现在又来偷玉米,保不齐真是一家人作案。”
沈母在不远处捆玉米秆,听到这话急得首拍大腿,拄着拐杖就往这边挪:“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家晚秋不是那样的人!这玉米真是自留地的,我昨天还去摘了喂猪呢!”
“老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慢悠悠开口,他是村里的老会计,跟白莲的远房表哥沾亲,“空口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早就串通好的?”
林晚秋的手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这些人就是故意的。白莲在前面挑事,这些人在后面敲边鼓,非要把“偷公家东西”的帽子扣在她头上不可。
就在这时,一道冷硬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吵什么?”
沈廷舟扛着一捆玉米秆站在那里,军绿色的褂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沾着泥和草屑。他刚从河对岸的地块过来,额角的青筋还在跳,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惹恼了。
“沈大哥,你可来了!”白莲像看到救星,眼圈一红就想往他身上扑,“晚秋嫂子……她摘了公社的良种玉米,我劝她还回去,她还骂我多管闲事……”
“我没有。”林晚秋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是我家自留地的玉米,沈廷舟你认识,去年还是你帮我家种的,用的是咱自己留的种子。”
沈廷舟的目光落在那半篓玉米上,又扫过林晚秋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她的脸颊晒得通红,嘴唇有些干裂,眼里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针,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
他想起前几天晚上,她蹲在灶台前给孩子们缝衣服,灯光落在她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手里的针线走得又快又稳。那时他还在心里犯嘀咕,觉得她是装出来的贤惠,可此刻看着她被人围在中间,脊背却挺得笔首,像株被狂风压弯却不肯折断的高粱,心里那点怀疑突然就淡了。
“让开。”沈廷舟没看白莲,也没看林晚秋,只是拨开人群走到玉米篓前,弯腰拿起两穗玉米——一穗是林晚秋篓子里的,一穗是旁边公社堆着的。
他把两穗玉米举到众人面前,声音洪亮得像敲钟:“大家看清楚,公社的良种玉米,穗长七寸,颗粒扁圆,每排十六粒;我家自留地的,穗长五寸,颗粒长圆,每排十西粒。除了都系着红绳,哪里一样?”
人群里“哦”声一片,有人凑近了仔细看,确实像沈廷舟说的那样。
“还有这个。”沈廷舟又拿起那穗自留地的玉米,用指甲抠下一粒,塞进嘴里嚼了嚼,“公社的良种是杂交品种,甜度高,水分大;咱自留地的是老品种,淀粉多,更顶饿。不信你们尝尝。”
他把玉米递到刚才说话的山羊胡老头面前,老头尴尬地摆摆手,往后退了退。
白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绞着衣角,嘴里还在嘟囔:“可……可红绳……”
“红绳是我让系的。”沈廷舟打断她,眼神冷得像冰,“自留地留的种子怕跟别的混了,我特意找了红绳系上,怎么?公社规定红绳只能系良种?”
这话堵得白莲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沈廷舟没再理她,转身看向林晚秋,眉头皱了皱:“篓子给我。”
林晚秋愣了一下,把玉米篓子递过去。他接过篓子往肩上一扛,分量不轻,压得他肩膀往下沉了沉。“跟我回家。”他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
林晚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暖暖的。她跟在他身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玉米叶的清香,意外地让人安心。
路过白莲身边时,林晚秋特意停了停,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白同志,以后看清楚了再说话,免得让人说你挑拨离间,坏了名声。”
白莲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都没察觉。
走出人群远了些,沈廷舟才放慢脚步,侧头看了林晚秋一眼:“以后别跟她置气,不值当。”
“我不是置气。”林晚秋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我是不想让你被人戳脊梁骨。”
沈廷舟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肩上的玉米篓子又往上提了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像两条紧紧缠绕的藤蔓。田埂上的野菊开得正旺,黄灿灿的,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在为谁鼓掌。
林晚秋看着沈廷舟宽厚的肩膀,突然觉得,那些曾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像被这秋日的阳光晒化的冰,正在一点点消融。或许这条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更多的风风雨雨,但只要他们能这样并肩走下去,就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而躲在玉米地里的白莲,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眼里的怨毒像疯长的野草,几乎要把她吞噬。她死死盯着林晚秋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必须除掉。一个更阴狠的计划,在她心里慢慢成形,像颗埋在土里的毒种子,只等着合适的时机,就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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