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地里的活儿歇了，村里的炊烟却比往常更稠了。秋收的粮食入了仓，家家户户都在盘算着过冬的嚼用，公社的账房却闹翻了天——秋收的粮食账目对不上了，少了整整一石玉米，而负责登记入库的，正是沈廷舟带的那组人。
消息传到沈家时，林晚秋正在给念战缝棉鞋。针尖刺破厚棉布的“噗”声里，她听到沈母在院子里唉声叹气：“怎么又出事？这刚安生没几天……”
沈廷舟从公社回来，脸色比外面的霜还冷。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摔，金属搭扣撞出刺耳的响，吓得念战手里的线轴滚到了炕底。
“爸爸……”念战怯生生地扒着炕沿，小脸上满是惶恐。
沈廷舟没看她，只是从公文包里抽出本账本，扔在林晚秋面前。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秋收的粮食数，最后一页的合计数被人用墨笔改了，原本的“一石三”被涂改成“三斗三”，墨迹晕染开来，像块丑陋的疤。
“会计说，这是我最后签字的那页。”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现在账对不上，所有人都说是我改了数字，私吞了粮食。”
林晚秋的指尖抚过那团墨迹，粗粝的纸页被墨浸透，摸起来潮乎乎的，像某种黏腻的恶意。她抬头看向沈廷舟，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更重，显然在公社己经承受了不少压力。
“这不是你的字迹。”林晚秋肯定地说，“你的笔锋硬，收笔时会顿一下，这涂改的地方软塌塌的，像……”
“像谁？”沈廷舟追问，黑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像会计的。”林晚秋说出心里的猜测，“上次分粮时，我见过他记账，就是这种软趴趴的笔画，而且他总用那种发灰的劣质墨，跟这上面的颜色一模一样。”
沈廷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会计老张跟他向来不对付，去年评先进时被他压了一头，背地里没少发牢骚。但要说老张敢改账本诬陷他，似乎还没这个胆子。
“光说没用。”他站起身，往灶房走，“公社书记让我明天拿出证据，不然就停我的职，彻查。”
林晚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胀。她知道，这绝不是会计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背后一定有推手，而那个推手，除了白莲，不会有别人。
果然，晚饭时就听到风声，说白莲这几天总往会计家跑，还提着点心匣子，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有人说，看到她跟村西头的光棍李二混在一起，李二前阵子偷砍公社的树被沈廷舟抓了现行，正怀恨在心。
“这是要联合起来整咱们家啊。”沈母忧心忡忡地往灶膛里添柴，火星子“噼啪”跳起来，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在发抖，“那李二是个混不吝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林晚秋没说话，只是把碗里的鸡蛋夹给念战。孩子的腿还没好利索，最近总说腿疼，夜里睡不安稳。她摸着女儿温热的小手，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白莲敢这么嚣张，无非是觉得他们没有证据，只能被动挨打。
“我去会计家看看。”林晚秋放下筷子，语气异常坚定。
“别去！”沈廷舟立刻反对，“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他们巴不得你去闹，好坐实你‘泼辣善妒、搅闹公堂’的名声。”
“我不闹。”林晚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就去问问账目的事，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会计家的门槛低，保不齐能落下点什么。”
沈廷舟看着她眼底的光，那是一种近乎执拗的亮，像黑夜里的星。他想起上次在粮仓，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扒开草堆，最终找出了被藏的高粱。心里那道紧绷的弦，突然松了半分。
“我跟你一起去。”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褂子，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下来。两人走到会计家院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喝酒划拳的声。白莲的笑声混在其中，甜得发腻：“张哥，这事成了，沈廷舟那位置，说不定就是你的……”
“还是白妹子聪明。”会计的声音带着酒气，“那沈廷舟太碍眼，早就该挪挪窝了……”
林晚秋和沈廷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寒意。沈廷舟刚要推门，被林晚秋拉住。她指了指墙角的柴火垛，示意他先躲起来。
“张哥，你说那账本改得真看不出来？”白莲的声音突然低了些，“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林晚秋那女人精得很……”
“放心！”会计“哼”了一声，“我用的是沈廷舟常用的那支笔，墨也是他桌上的，就算查，也只能查到他头上。再说，李二不是答应了吗？明天一早就去公社喊冤，说亲眼看到沈廷舟往家运粮食……”
“还是张哥想得周到。”白莲的声音又甜了起来，“等事成了，我……”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夹杂着桌椅碰撞的声响。林晚秋的手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果然是他们！不仅改了账本，还买通了李二做假证！
沈廷舟的脸色铁青，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他活了三十多年，见过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却没见过这么龌龊的算计。若不是亲耳听到，他真不敢相信，有人能为了私欲，做到这种地步。
“我们走。”林晚秋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现在进去没用，打草惊蛇。”
沈廷舟点点头，转身时脚步有些踉跄，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林晚秋扶住他，才发现他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回到家，沈廷舟把自己关在东厢房，半天没出来。林晚秋在西厢房给念战揉腿，孩子疼得首抽气，却咬着牙不肯哭，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妈妈，我不怕，等爸爸把坏人抓起来，我的腿就不疼了。”
林晚秋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低头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嗯，爸爸会的。我们念战最勇敢了。”
念军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块木炭，在地上画着什么。重生八零年代当后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八零年代当后妈最新章节随便看！林晚秋凑过去一看，是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被画了个圈，旁边写着“坏蛋”两个字。
“这是白阿姨。”念军指着小人，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我昨天看到她给李二塞钱，还说让他听她的话。”
林晚秋的眼睛亮了——这是证据！
她刚要说话，东厢房的门开了。沈廷舟走出来，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却多了些清明。他走到林晚秋面前，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明天，我们去公社。”
“可是……”林晚秋有些犹豫，“我们没有证据，会计他们肯定不认。”
“有。”沈廷舟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块吃剩的糕点，用油纸包着，“这是刚才在会计家门外捡到的，上面有白莲的指纹——她总用那种香粉，蹭在纸上会留下白印。”
林晚秋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辞的沈廷舟，竟然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线索。
“还有这个。”沈廷舟又拿出根笔，笔杆上刻着个“沈”字，“这是我的笔，上次落在公社办公室，会计说没见着，原来被他拿去用了。”
林晚秋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他在怀疑她的同时，也在默默收集证据，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个家。
“念军说，看到白莲给李二塞钱。”林晚秋把儿子的发现告诉沈廷舟。
沈廷舟的眼神沉了沉，摸了摸念军的头：“好孩子，明天跟爸爸去公社，把你看到的告诉书记。”
念军重重地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
夜里，林晚秋睡不着，披衣起身。东厢房的灯还亮着，她走到门口，看到沈廷舟正坐在灯下，用放大镜仔细看着那半块糕点，眉头紧锁，神情专注。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晕，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认真。
“还没睡？”他头也没抬，声音比往常柔和了些。
“你也早点睡。”林晚秋走到他身边，给他倒了杯热水，“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沈廷舟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他看着她，黑眸里的光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以前……是我不好。”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说话，被他打断：“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以后……我信你。”
这三个字像三颗小石子，投进林晚秋心里，漾起圈圈涟漪。她知道，这不是突然的转变，是无数个细节堆积的结果——是她护着孩子时的坚定，是她面对诬陷时的冷静，是她一次次被误解却从未放弃的坚韧。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眼眶突然就热了。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两人交握的水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西厢房里，念军和念战睡得正香，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东厢房的灯，亮到了后半夜，像黑夜里的一座灯塔，照亮了前行的路。
第二天一早，沈廷舟带着林晚秋和念军去了公社。刚到门口，就看到李二在那里撒泼打滚，哭喊着说沈廷舟贪污粮食，引来不少人围观。会计和白莲站在人群外，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像两只等待分食猎物的豺狼。
“让开。”沈廷舟的声音冷得像冰，抱着念军径首往里走。林晚秋跟在他身后，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株在寒风里不肯弯腰的白杨树。
公社书记正在办公室发愁，看到他们进来，皱起了眉头：“廷舟，你……”
“书记，我有证据。”沈廷舟把糕点、笔和念军的证词一一呈上，声音清晰而坚定，“账本是会计改的，李二是被白莲买通的，他们合起伙来诬陷我。”
会计和白莲脸色大变，立刻开始狡辩。李二更是哭得更大声，说念军是被教唆的。
就在这时，林晚秋突然开口：“书记，我知道会计家的粮仓在哪里。他要是没私藏粮食，敢让我们去搜吗？”
会计的脸瞬间白了，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白莲也慌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书记。
书记是个明事理的人，一看这阵仗就明白了七八分。他一拍桌子：“搜！现在就去搜！要是真搜出粮食，我看谁还敢狡辩！”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会计家。李二还在撒泼，被沈廷舟一把拎了起来，他立刻吓得不敢作声。白莲想偷偷溜走，被林晚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很细，却像铁钳一样有力。
会计家的粮仓藏在柴房的地窖里，被一块石板盖着。沈廷舟掀开石板，里面果然堆着不少粮食，装粮食的麻袋上，还印着公社的标志。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书记的脸色铁青，指着会计怒斥。
会计瘫在地上，面如死灰。李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喊着把白莲买通他的事全招了。
白莲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她突然疯了一样扑向林晚秋：“都是你！是你毁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廷舟一把将林晚秋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冰：“带下去。”
两个干事上前，把疯疯癫癫的白莲拖了出去。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巷子尽头，像一场终于落幕的噩梦。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沈廷舟和林晚秋身上，暖洋洋的。念军抱着沈廷舟的脖子，笑得像朵花：“爸爸赢了！”
沈廷舟低头看向林晚秋，她的脸上沾了点灰尘，却挡不住眼里的亮。他伸出手，笨拙地帮她拂去灰尘，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带着一种久违的暖意。
“谢谢。”他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林晚秋摇摇头，看着他眼底的真诚，突然笑了。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或许未来还会有风雨，但只要他们能这样并肩站在一起，互相信任，互相守护，就没什么能打垮这个家。
公社的院子里，人群渐渐散去。阳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金子，温暖而明亮。属于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UEQ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