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村头的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像双要抓住什么的枯手。白莲被公社批评教育后,在村里的名声彻底臭了,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可她眼里的怨毒,却像窖藏的酒,越酿越烈。
这天清晨,林晚秋刚把熬好的止咳药端给沈母,就听到院门外传来哭天抢地的声响。白莲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药罐,药渣撒了一地,其中竟混着几根带血的布条。
“沈大哥!你不能被那女人骗了啊!”她哭得撕心裂肺,声音穿透雨幕,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这是我在林晚秋倒掉的药渣里找到的!她想毒死你妈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沈母的咳嗽病是老毛病,全靠汤药吊着,要是真被下了毒……众人看向林晚秋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惧和鄙夷。
“你胡说!”林晚秋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药汁溅在手上,烫出几个红印,她却浑然不觉,“这药是我亲手熬的,里面放了川贝和杏仁,怎么可能有血布条?”
“不是你放的,难道是药自己长出来的?”白莲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像只被逼到绝境的疯狗,“我早就看你不对劲!对老人嘘寒问暖,背地里却下狠手!林晚秋,你安的什么心?”
沈母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看到这阵仗,气得浑身发抖:“你个小贱人!我儿媳妇对我好不好,我心里有数!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妈,您别气。”林晚秋扶住沈母,目光扫过地上的药渣。那血布条崭新,边缘还很整齐,绝不是熬药时掉进去的——更像是有人故意塞进去的。她的视线落在白莲沾着泥点的指甲上,那里隐约有暗红色的痕迹,像没擦干净的血。
“这布条是你的吧?”林晚秋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前几天你跟张寡妇打架,被抓破了胳膊,包扎用的就是这种粗布。村里的赤脚医生能作证,你昨天还去换过药。”
白莲的脸“唰”地白了,下意识地捂住胳膊,那里果然缠着圈粗布,边角露出点暗红。她怎么忘了这茬?
“是又怎么样?”她强撑着狡辩,“说不定是风吹进去的!林晚秋,你别想转移话题!”
“风会把布条吹进药罐,还刚好混在药渣里?”林晚秋步步紧逼,走到白莲面前,“你昨天是不是偷偷来过我家院外?王大爷说,看到个穿花衬衫的女人,鬼鬼祟祟地在我院墙根转悠。”
人群的议论声渐渐变了味。有人想起白莲前几天跟张寡妇打架的事,有人说确实看到她在沈家附近晃悠,看向她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怀疑。
沈廷舟就是这时回来的。他刚从公社送报表,远远就看到自家院外围满了人,心里咯噔一下,拨开人群挤进去,正好听到林晚秋的话。他的目光落在白莲怀里的药罐上,又扫过地上的血布条,最后定格在林晚秋被烫红的手背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沈大哥!”白莲像看到救星,扑过去想抓住他的裤腿,却被他侧身避开。这一下,让她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爸!”念军从屋里跑出来,手里举着块撕碎的花布,“这是我在院墙外捡到的,跟白阿姨衣服上的一样!上面还有药渣味!”
那是块水绿色的的确良布,正是白莲身上穿的衬衫料子,边角沾着点褐色的药渣,还带着淡淡的杏仁味——正是沈母汤药的味道。
真相像被剥开的洋葱,呛得人睁不开眼。白莲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林晚秋,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化成刀子。
沈廷舟看着那块碎布,又看了看白莲慌乱的眼神,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他走到林晚秋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看得人心里发紧。
“我妈喝这药半个月了,每天都是晚秋熬的。”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了每个角落,“要是有毒,我妈早出事了。倒是你,白莲,接二连三挑拨离间,污蔑我家人,真当没人能治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声音陡然提高:“从今天起,谁再敢在我沈家门前撒野,别怪我沈廷舟不念同乡情谊!”
人群里响起几声附和,有人开始劝说白莲赶紧走,别再丢人现眼。白莲看着沈廷舟护在林晚秋身前的背影,看着他看向林晚秋时,眼里那抹自己从未见过的柔和,突然像疯了一样尖叫起来:“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林晚秋,你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猛地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了,雨水混着泪水,在她脸上冲刷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沈廷舟没去追,只是转身看向林晚秋,拿起她被烫红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晚秋摇摇头,看着他眼里的关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信她了。
沈母拉着林晚秋的手,抹着眼泪:“好孩子,委屈你了。”
“不委屈。”林晚秋笑了笑,眼里的光像雨后初晴的太阳,“只要妈没事,只要这个家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
人群渐渐散去,雨也小了些。沈廷舟把沈母扶回屋,又让念军把地上的药渣清理干净,自己则拉着林晚秋进了灶房,找出烫伤药,小心翼翼地往她手背上涂。
他的动作很轻,指腹带着粗糙的温度,触得林晚秋心里一阵发烫。灶房里很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他低沉的呼吸声,像首温柔的歌。
“以后离她远点。”沈廷舟的声音很轻,“她己经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嗯。”林晚秋点点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开口,“沈廷舟,谢谢你。”
沈廷舟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是低声说:“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一次次包容我的怀疑,谢谢你守住这个家。
药涂上的瞬间,有点凉,又有点麻,却奇异地压下了灼痛。林晚秋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层薄薄的药膏,又看了看沈廷舟低垂的眉眼,突然觉得,那些曾经受过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不再让人觉得冷。灶膛里的火还没熄,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白莲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她躲在墙角,看着沈家灶房透出的暖黄灯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她知道,自己己经没有回头路了。林晚秋,沈廷舟,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哪怕同归于尽。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她扭曲的心里悄然酝酿,像这连绵的秋雨,不知何时才会停歇。但沈家的屋檐下,却因为这场风波,多了份前所未有的默契和温暖,像寒冬里的炉火,越烧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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