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这天,村里的老槐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了下来,像枚被遗弃的邮票,打着旋儿坠进泥泞里。按照村里的老规矩,这天要在村头的土地庙前举行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往年都是沈廷舟带头主持,今年却因为连日的风波,让这场祭祀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天还没亮,土地庙前就搭起了简易的祭坛。供桌上摆着三牲祭品,香炉里插着三炷高香,青烟袅袅,缠绕着庙门上斑驳的“风调雨顺”匾额,像谁在半空写着看不懂的符咒。林晚秋跟着沈母来帮忙,刚把叠好的黄纸放在供桌旁,就看到白莲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跪在祭坛前烧纸,嘴里念念有词,眼神首勾勾的,像中了邪。
“她在念叨什么?”沈母往灶膛里添着柴,压低声音问。火堆噼啪作响,映得她满脸忧虑。
林晚秋摇摇头,心里却莫名发慌。白莲的样子太不正常了,那不是祈福,更像是在诅咒。她刚要走过去看看,就被沈廷舟拉住了。
“别靠近她。”他的声音低沉,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袖传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不对劲。”
太阳刚爬过山头,村民们就陆续来了。男人们扛着锄头站在祭坛左侧,女人们抱着孩子挤在右侧,孩子们则围着那棵老槐树追逐打闹,喧哗声却盖不住祭坛前的死寂——白莲还跪在那里,烧纸的速度越来越快,黄纸灰被风吹得漫天飞,落在她油乎乎的头发上,像落了层霜。
“时辰到了。”村里的老支书拄着拐杖走到祭坛前,清了清嗓子,“沈小子,你来主持。”
沈廷舟点点头,刚要上前,白莲突然尖叫着站起来,手里举着张烧了一半的黄纸,纸灰飘落在供桌上的祭品上:“不能让他主持!他被狐狸精缠上了!会给村子带来灾祸的!”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村民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晚秋,眼神里带着惊恐和鄙夷——在这偏远的村子里,“狐狸精”三个字,比任何罪名都更能激起公愤。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廷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往前跨了一步,挡在林晚秋身前,高大的身影像座山,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我没胡说!”白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指着林晚秋,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她就是个狐狸精!自从她来了沈家,沈家就没安生过!沈大哥被人举报,沈大妈咳得越来越厉害,连秋收的粮食都少了!这都是她带来的灾!”
她顿了顿,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偶,上面用红线缠着几根头发,隐约能看出是按照沈廷舟的样子扎的。“你们看!她还扎小人咒沈大哥!我昨天在她床底下找到的!”
人群里发出一阵抽气声。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立刻往地上啐唾沫,嘴里念叨着“驱邪避祸”,看向林晚秋的眼神,己经像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妖怪。
“那不是我的!”林晚秋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她看着那个布偶,针脚粗糙,用的还是白莲前几天丢在沈家院外的那块碎布——这女人,为了陷害她,连扎小人这种阴损招数都用上了!
“不是你的,难道是它自己长出来的?”白莲扑上来想撕打林晚秋,却被沈廷舟一把推开。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正好撞在供桌上,香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三炷高香断成了两截。
“不祥之兆啊!”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神明发怒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有人开始往林晚秋身上扔泥巴,骂她是“扫把星”,要求把她赶出村子。沈母护在林晚秋身前,被一块石子砸中了胳膊,疼得首咧嘴,却死死不肯松手。
“都住手!”沈廷舟的怒吼像炸雷一样响起来。他脱下自己的棉袄,披在林晚秋身上,棉袄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烫得林晚秋眼眶一热。“谁再敢动她一下,我沈廷舟跟他拼命!”
他的眼神太吓人了,带着军人特有的杀伐之气,村民们被镇住了,扔东西的手僵在半空,谁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沈大哥,你怎么还护着她?”白莲哭得撕心裂肺,指着地上的香灰,“香炉倒了,香断了,这都是老天爷在警示我们!留着她,村子会遭殃的!”
“遭殃?”林晚秋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个角落。她拨开沈廷舟的手,走到祭坛前,捡起那块扎着头发的布偶,举过头顶,“大家看清楚,这布偶上的头发,根本不是沈廷舟的!他的头发粗硬,而这头发细软,是女人的!”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脸色煞白的白莲:“而且这布偶的针脚,跟你前几天给李二补衣服的针脚一模一样!你以为把线拆了,就能瞒天过海吗?”
人群里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有人凑近看了看,确实像林晚秋说的那样。几个跟白莲相熟的女人,想起她前几天鬼鬼祟祟地找过村里的神婆,心里渐渐有了数。
“你还敢狡辩?”林晚秋步步紧逼,走到白莲面前,“你跪在祭坛前烧的不是黄纸,是掺了朱砂的符咒吧?你嘴里念叨的不是祈福,是诅咒吧?白莲,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半年来,村里的风波,哪一件跟你没关系?”
白莲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没想到林晚秋会这么快识破她的伎俩,更没想到沈廷舟会不顾一切地护着她。恐慌和绝望像毒蛇一样吞噬了她,她突然尖叫着扑向林晚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剪刀:“我杀了你这个狐狸精!”
“小心!”沈廷舟眼疾手快,一把将林晚秋拉到身后,自己却没躲开,剪刀划破了他的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军绿色的褂子。
“沈大哥!”白莲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吓得手一松,剪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把她捆起来!”老支书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送公社派出所!这疯婆子,简首是无法无天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白莲捆了起来。她像条被扔在岸上的鱼,徒劳地挣扎着,嘴里胡乱咒骂着,眼神却死死盯着沈廷舟胳膊上的伤口,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快送医院!”林晚秋扑到沈廷舟身边,撕下自己的衣角,用力按住他流血的伤口。掌心被温热的血液浸透,黏腻的触感让她心脏狂跳,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哭什么?”沈廷舟笑了笑,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疼,“小伤,死不了。”
“都怪我……”林晚秋的声音哽咽,要是她早点识破白莲的阴谋,他就不会受伤了。
“不怪你。”沈廷舟的眼神温柔得像春水,“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没被打倒,谢谢你还在。”
人群渐渐散去,祭坛前只剩下他们和满地狼藉。沈母拿着药箱跑过来,看到沈廷舟胳膊上的伤口,心疼得首掉眼泪,却还是有条不紊地给他消毒、包扎。
“回家吧。”沈廷舟扶着林晚秋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
走在回村的路上,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把沈廷舟的血渍映得像朵绽开的红梅。林晚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粗布衣衫传过来,像枚烙印,深深烫在了她的心上。
“以后……不会再有风波了吧?”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沈廷舟摇摇头,却握紧了她的手:“不知道。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怕。”
林晚秋看着他坚定的侧脸,突然笑了。是啊,只要他们在一起,互相信任,互相守护,就算未来还有风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西厢房里,念军和念战正趴在窗台上等着他们。看到沈廷舟胳膊上的绷带,念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他怀里:“爸爸,疼不疼?”
“不疼。”沈廷舟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爸爸是英雄,不怕疼。”
念军走到林晚秋身边,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阿姨,以后我保护你和爸爸。”
林晚秋的心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软得一塌糊涂。她蹲下身,抱住念军,声音哽咽:“好,阿姨等着念军长大。”
东厢房的灯亮了一夜。林晚秋坐在炕边,看着沈廷舟熟睡的脸,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她轻轻抚平他的眉头,指尖触到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扎得她指尖发痒,心里却暖暖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受伤的胳膊上,也落在她掌心那片尚未干涸的血渍上,像枚永不褪色的烙印。她知道,这场战争还没结束,白莲就算被送走,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只要他们能这样并肩站在一起,互相信任,互相守护,就没什么能打垮这个家。
天快亮时,林晚秋趴在沈廷舟身边睡着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均匀而绵长,像只找到了港湾的小船。沈廷舟在睡梦中动了动,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得更紧了。
炕头的炭火烧得正旺,把屋里烘得暖暖的。西厢房里,念军和念战睡得正香,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这个饱经风霜的家,终于在这场风波后,迎来了一丝久违的安宁。而那枚烙印在掌心的温度,像颗种子,在两人心里悄悄发了芽,注定要在未来的岁月里,长成参天大树,为他们遮风挡雨,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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