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雷，第一人称实在写不下去了。从这一章开始会转换视角，以第三视角讲述接下来小菊的人生。）
虹桥机场外，初冬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雨丝，刀子般刮在脸上。赵小菊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米色外套——这还是陆宅“二小姐”时期的衣物，此刻却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提醒着她刚刚挣脱的牢笼。
她站在汹涌的人潮边缘，像一叶被巨浪抛上岸的孤舟，茫然西顾。巨大的航站楼灯火通明，映照着无数行色匆匆的陌生面孔，广播里冰冷的登机提示在耳边回响，却与她毫无关系。
自由了。
这三个字像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不是狂喜，而是无边无际的空茫和冰冷刺骨的恐惧。
逃出来了，然后呢？天地之大，竟无一处是她的归途。
手腕上被陆沉攥出的青紫指痕在寒风中隐隐作痛，手心里紧攥着的那枚冰冷的翡翠戒指和沉甸甸的金手镯，是陆母塞给她的最后一点“活命钱”，也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慌。
去哪里？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黄铮。
凭着记忆里黄铮提过的上海大学新闻系地址，她像个幽灵般在庞大的城市里辗转。
公交、地铁、步行……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昂贵的羊绒外套下摆沾满了泥点，脚上那双精致却不合脚的皮鞋磨破了后跟，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饥饿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但她不敢停，怕一停下就会被身后无形的恐惧吞噬，或者被陆沉那只冰冷的手重新拖回地狱。
当她终于站在上海大学庄严的校门前时，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
校园里亮起了温暖的灯火，学生们三三两两说笑着走过，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更衬得她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她瑟缩着，像只受惊的兔子，在新闻系那栋爬满常春藤的小楼附近徘徊，目光急切地在进出的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越来越微弱。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再次淹没时——
一个背着旧帆布包、腋下夹着厚厚一摞资料的清瘦身影，匆匆从楼里走了出来。
昏黄的路灯照亮了他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眉眼，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是黄铮！
“黄……黄老师！” 赵小菊几乎是扑了过去，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和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浮木般的颤抖。
黄铮猛地顿住脚步，循声望来。
当他看清路灯下那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眼中盛满巨大惊恐和无助的女孩时，脸上的疲惫瞬间被难以置信的狂喜取代！
“小菊？！赵小菊？！” 他失声惊呼，几个箭步冲到近前，手中的资料“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他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如释重负，“真的是你！老天！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逃出来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上下打量着赵小菊狼狈不堪的样子，看到她手腕上刺目的淤青时，眼神骤然一沉，愤怒和心疼交织。
“我……我从机场……” 赵小菊的嘴唇哆嗦着，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语无伦次，“陆家……他们要回香港……我跑……陆夫人……” 她摊开紧握的手心，那枚温润的翡翠戒指和沉甸甸的金手镯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黄铮的目光扫过那两件价值不菲的首饰，瞬间明白了大半。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迅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半旧的棉外套，不容分说地裹在赵小菊冰冷颤抖的身上。
“没事了！没事了！安全了就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扶着她在旁边冰凉的花坛边沿坐下，“冷坏了吧？先喘口气，慢慢说。
我去陆宅找过你，大门紧锁，里面……己经人去楼空了。” 他语气低沉，带着后怕。
“人……人去楼空？” 赵小菊喃喃重复，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个华丽而扭曲的牢笼，终究是彻底消散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那……杨帆？红英？她们……她们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黄铮的神情明显一松，甚至带上了一丝暖意：“她们都获救了！杨帆和红英伤得比较重，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后来……都被家里人接走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警方联系到了她们的家人。”
“家里人……接走了……” 赵小菊喃喃着，眼神空洞地望向远处校园里温暖的灯火。
真好。她们有家可回。而她呢？柳树垭？那个把她像牲口一样卖掉的“家”？那弥漫着猪粪味和赵彩霞刻薄嘴脸的地方？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孤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黄铮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关于你的身份……小菊，警方那边……遇到了一些困难。” 他斟酌着措辞，语气带着歉意和愤怒，“陆沉……或者说陆家，在带走你之后，似乎……对你的原始身份信息做了手脚。现在能找到的官方记录里，你……几乎等同于一个查不到任何亲属关系的……孤儿。”
孤儿。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铁钉，狠狠钉进了赵小菊的心脏。
她想起了柳树垭破败的土屋，想起了父母永远填不满的贪婪眼神，想起了赵彩霞虚伪的笑容……一股浓烈的恶心和恨意涌上喉头。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原来，彻底斩断那令人作呕的所谓“亲缘”，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孤儿”，竟是陆沉留给她最后的“馈赠”。
“孤儿……呵……” 她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短促而悲凉的笑，眼泪却无声地滚落下来，
“挺好的……比柳树垭……强多了。” 那声音空洞得像从深渊里飘出来。
黄铮看着她眼中那巨大的空洞和悲伤，心头沉甸甸的。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对了，艾温……他也走了。”
赵小菊猛地抬起头。
“就在‘海上明珠’行动后不久，他安顿好获救的女孩们，就离开了上海。” 黄铮从旧帆布包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他给你留了这个。”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上面用略显潦草却有力的字迹写着“赵小菊亲启”。
赵小菊颤抖着手接过。几个月在陆宅的疯狂学习，让她勉强认得一些常用字了，但面对这满篇的文字，依旧像面对一片陌生的密林，艰涩难懂。
“我……我看不全……” 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
“我念给你听。” 黄铮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在寒冷的夜色里缓缓流淌：
“小菊：
见字如面。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时间紧迫，来不及当面道一声珍重。
这一路，从黑暗走到黎明，感谢有你并肩同行。没有你的勇气和坚持，没有你从陆家带来的关键线索，掀翻那座魔窟，救出更多的人，不可能如此迅速。你是真正的英雄。
姐姐艾琳，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从小我体弱多病，家里人都嫌我是累赘，是拖油瓶，只有姐姐，是她咬着牙，把家里分给她的那份少得可怜的钱和吃的，都省下来塞给我，是她红着眼睛跟爹妈吵架，坚持要让我继续读书。她说：‘阿温聪明，读书才有出路！’没有她，我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更不可能考上大学。
所以，当姐姐失踪，当我一点点查到‘海上明珠’……找到她，就成了我活下去唯一的念想。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上海这边尘埃落定，虽然顶层那些魔鬼还在逍遥，但至少魔窟己毁，很多女孩重获新生，我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新的线索指向了别处，我必须立刻动身。来不及跟你好好说一声再见，说一声谢谢。
小菊，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重逢的可能。
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艾温 留”
黄铮的声音停止了。冬夜的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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