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的烛火刚熄，沈知便在抄手游廊的拐角截住了沈洛。她绿色的藕裙外是石青色褙子，平日里总是带笑的眉眼此刻凝着层冷霜，比廊下的月光还凉。
“站住。”她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劲。
沈洛刚送走胡桃，闻言挑眉道：“姐姐有事？”
“今日揽月轩的事，”沈知往前一步，廊柱的阴影恰好落在她半张脸上，“你做得还算体面。”她顿了顿，指尖攥着帕子的力道让指节泛白，“没给沈家丢人，也没给父亲惹麻烦。”
沈洛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宴会上她频频望向宸妃的眼神——那里面有探究，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姐姐担心我给你丢人？”他故意逗她。
“放肆！”沈知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你以为那是寻常宴会？皇妃设宴请的都是什么人？刘尚书家的小姐盯着世子妃之位，李侍郎的女儿一门心思攀附靖王，个个眼睛都像淬了毒的针！”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后怕，“你对着靖王胡言乱语，又跟宸妃对对子，哪一样不是在引火烧身？若你今日出了半分差错，别说你我，整个沈家都要被这些人嚼碎了！”
沈洛这才收起玩笑的神色。“姐姐似乎格外紧张？”
沈知的肩膀猛地一颤，像是被踩中了痛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要来，倘若我知道你会被刘素梅带进宫，我断然不可能去赴宴。”
“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很高明？”似乎想到了什么，沈知冷笑一声，语气里却藏着几分复杂，“宸妃夸你‘有趣’，是真觉得你机灵，还是在试探你的底细？还有那个靖王，他为何突然护着你？你以为真是因为你会说笑话？”
她凑近一步，几乎要贴上沈洛的耳朵，“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沈尚书家的三少爷，不是街头卖艺的，更不是他们博弈的棋子。安分守己，读你的书，学你的规矩，别再做那些出风头的事——否则，你完蛋事小，整个沈家都要被你拖下水。”
说完，她转身便走，石青色的裙摆在石板上扫过，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像在逃离什么。
沈洛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廊下的风突然卷起一阵桂花香，甜得发腻，却盖不住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他暗自想，沈知还是聪明的，她怕的，恐怕不止是刘小姐的算计，还有这深宫里无处不在的旋涡。
暮色浸透琉璃瓦时，宸妃端着盏银耳莲子羹踏进宫门。描金托盘上的白瓷碗冒着热气，甜香混着他袖中藏的龙涎香，在廊下氤氲成一片暖雾。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纹流云，正是沈秋笙当年常穿的样式——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眼下那颗痣被胭脂点得更鲜明了些。
“陛下。”他在暖阁门口停步，声音柔得像浸了蜜。
皇帝正趴在龙案上批奏折，朱笔在绢布上拖出长长的红痕。听见动静，他头也没抬：“放下吧。”
宸妃将碗放在案头，指尖轻轻擦过碗沿的热气。“臣妾亲手炖的，加了些冰糖，陛下尝尝？”
皇帝这才抬眼，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圈，突然嗤笑一声。“沈秋笙可不会做这些。”他拿起银勺，却没碰那碗羹，“他当年给朕送宵夜，要么是街边买的糖糕，要么是御膳房剩的馒头，粗得像块石头。”
宸妃的笑容僵在嘴角，袍角下的手指攥成了拳。
皇帝用勺柄敲了敲碗沿，叮当作响，“你还是老实点好。”他的目光冷得像冰，“朕留着你，不就是看你这张脸像他？安分当个摆设，别学那些莺莺燕燕争宠，更别学着做这些多余事——做得越像，越不像他。”
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宸妃却觉得后背窜起股寒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绣着的金线在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影。
“陛下近日似乎倦了，”他强笑着转移话题，“要不要臣妾为您按按肩？”
“不必。”皇帝放下银勺，碗里的甜汤晃出涟漪，“对了，下月选妃的事，你让内务府多留意些。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全京城都在等我掉马》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江南织造进了批新料子，给新晋的秀女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宸妃猛地抬头，眼里的血色瞬间涌了上来。“陛下……”
“怎么？”皇帝挑眉，“你有意见？”
“没有。”他低下头，声音发紧，“臣妾……臣妾会吩咐下去。”
退出暖阁时，廊下的宫灯己亮得如白昼。晚风卷着纸钱似的落叶，扑在他脸上，凉得像冰。
回到寝殿，宸妃反手就将那碗羹摔在地上。白瓷碎裂的脆响里，他抓过铜镜狠狠砸向墙壁，镜面裂开的纹路，将他那张脸割得支离破碎。
“娘娘息怒。”心腹太监李德全连忙跪下，膝头磕在碎瓷片上也不敢作声。
宸妃喘着粗气，锦袍前襟被冷汗浸得发皱。“他把我当什么？当沈秋笙的影子还不够，还要找些女人来添堵？”
他一脚踹翻旁边的花架，青瓷花盆在地上滚了几圈，泥土溅了满地，“那碗羹，我炖了三个时辰！”
李德全趴在地上，眼珠转了转，突然压低声音：“娘娘，奴才倒想起个人。”
“谁？”
“沈尚书家的三少爷，沈洛。”李德全的声音抖得像筛糠，“那日揽月轩宴会上，他那张脸……跟您，跟当年的沈道主，简首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宸妃的动作顿住了。他想起那个在宴会上对对联的少年，桃花眼笑得弯弯的，眼底的机灵藏都藏不住——确实像极了沈秋笙。
“奴才查过，”李德全咽了口唾沫，“那沈洛原是个痴儿，前几日突然开了智。更怪的是……他若也是……”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不敢说下去——当年宸妃为了这张脸，在脸上动了多少刀，只有他最清楚。
“他不是。”宸妃突然冷笑一声，转身坐在榻上，“我早让人查了宗卷，沈洛是沈秋笙的亲外甥，眉眼像，是血脉里带的。”
他想起宴会上沈洛盯着他看的眼神，那里面有探究，有疑惑，唯独没有刻意模仿的谄媚，“那小子看着没什么城府，机灵都摆在脸上。”
“可……”李德全抬头，“万一他是冲着陛下……”
“中秋太子宴，”宸妃打断他，指尖在榻沿轻轻敲着，“你找个理由，让他早上进宫。”他的目光沉得像墨，“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表面那么简单。”
李德全眼睛一亮：“奴才明白！若是他也想……奴才就在宴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里闪着凶狠的光。
“不急。”宸妃摇了摇头，想起皇帝说的选妃，嘴角勾起抹狠厉，“先试试他。只要试出一点结果，无论是他敢打陛下的主意，或者……敢碍我的事。”他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都在宴会前解决掉，省得让陛下看见他这张脸。”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哗哗作响。李德全看着自家主子眼底的阴翳，突然觉得，那碗摔碎的银耳羹，甜得像淬了毒。
李德全缩着脖子，眼珠在烛火下转了两圈，凑近宸妃耳边低声道：“娘娘，奴才倒有个主意。太子殿下生辰宴前，请几位世家子弟进宫‘陪读’，说是陪太子温习功课，实则是让陛下瞧瞧各家少年的成色。”
他指尖在地上画了个圈，声音压得更低：“沈尚书家的三少爷刚开了智，正是‘改过自新’的好时候。奴才让礼部递个话，就说‘闻沈小少爷近日学业精进，特请入宫与太子共读半日，以增见闻’——这话既给了沈家面子，又合情合理，沈尚书定然不会推辞。”
宸妃挑眉：“太子何时要陪读了？”
“奴才这就去安排，”李德全笑得像只老狐狸，“让太子身边的伴读太监演场戏，就说太子念叨着‘想跟沈哥哥学对对子’，陛下向来疼太子，定会准的。”
他又补了句，“这样一来，沈洛便是‘奉旨入宫’，既不会起疑，也方便咱们……”
话没说完，他就被宸妃一个眼神制止。宸妃把玩着袖中的玉佩，嘴角勾起抹冷意：“就按你说的办。记住，别露了破绽。”
李德全连忙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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