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笙喉间发紧，仿佛又闻到了暗室里铁锈与腐肉混合的恶臭，感受到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肉上的灼痛——那个男子当年就是这样，一边用烧红的铁钳撕开他的伤口，一边用那双覆着纹身的手抚过他的脸，笑着说“沈道主骨头真硬”。
可今日宫里，哪有半分那青面獠牙的影子？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那畜生到底藏在何处？为何要攀附太后？是为了权，还是为了……
车窗外掠过一串灯笼，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眼底淬了冰的恨意。
沈秋笙唇角勾起抹冷笑，带着血腥气的念头在齿间碾过：仇生，你最好藏得严实些。总有一日，我会把你从阴沟里拖出来，让你尝尝什么叫千刀万剐，什么叫生不如死。
矮几上的玉佩还在微微颤动，像在呼应他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颠簸。沈振恭捻着胡须，忽然侧头看向沈秋笙，昏黄的灯笼光透过车帘缝隙照进来，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投下浅影。
“说起来，”他慢悠悠开口，带着几分酒后的喑哑，“前几年看你呆呆傻傻的样子，倒不觉得。这几时常在我面前，精神头足了，我才瞧出来——你这眉眼，竟越来越像你舅舅了。”
沈秋笙猛的睁开眼：“父亲……”
“别装糊涂。”沈振恭打断他，指尖叩了叩车壁，“方才宴席上，那些眼睛跟钉子似的，你当我老眼昏花看不见？”
他抬眼望向沈秋笙，目光里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温和，倒像是淬了多年的锋芒，“当你出现在宴会上时，那些老臣的视线都往你这瞟！天玄道左使韩傅礼，还有他妹妹，当年跟着你表哥一起做事，方才频频往你这儿瞥，是试探；右相胡浩，盯着你离席后的空位看了三次，是查探；还有那个杜道主，说话时眼尾总往你这边扫，是掂量……”
沈秋笙喉结动了动，原来父亲不是迟钝，只是藏得深。那些他刻意忽略的视线，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早被这双看透了朝堂风浪的眼睛尽收眼底。
他道，“那又如何，父亲，宸妃才是照着我表哥的模样雕刻的，无天然纯心机。我只不过是恰好和我表哥长得像罢了。”
沈振恭被他噎得侧目，半晌才重重放下茶盏，茶水溅出杯沿：“混小子懂什么！”
他指尖点着矮几，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宸妃那是陛下特意寻来的‘形像’，眉眼身段仿着你表哥画样子，可骨子里是空的。而你，我看是神态太像了，尤其那股子遇事不慌的韧劲儿，简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振恭顿了顿，目光扫过车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添了几分凝重：“当年你表哥那桩‘叛国伏诛’的案子，多少人至今心里存着疑？你如今这副模样，醒了，精神了，往人前一站，那些人难免不多想——是不是沈秋笙的表弟要翻旧账了？是不是沈家要替沈秋笙出头了？”
他抬手按住沈秋笙的肩，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全京城都在等我掉马 力道不轻：“听着，宸妃是宸妃，他是他背后之人摆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任人评说也掀不起风浪。可你是沈府三少爷，是沈家的骨血，肩上扛着一家子的安危。往后收敛些，千万别往那些关于你表哥的旧事里钻，更别让人把你和沈秋笙的名字捆在一起说。”
车轱辘碾过一块松动的石板，车厢轻轻一晃。
沈振恭望着儿子紧绷的侧脸，声音软了些：“我不是要你忘了旧事，只是……别让那些陈年的局，把你也拖进去。你表哥己经没了，沈家不能再出乱子。”
沈秋笙垂眸看着矮几上的玉佩，那“安”字的刻痕深深浅浅，像极了父亲此刻话语里的矛盾——既有对往事的忌惮，又藏着护犊子的恳切。他忽然明白，父亲不是怕沈洛像他表哥，是怕沈洛重蹈的覆辙。
夜风从车帘缝隙钻进来，带着几分凉意。沈秋笙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霜的声音从脑海传来，带着几分不解：“听你舅舅那意思，竟是半点不想替你翻案？”
沈秋笙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宫墙暗影，指尖在“安”字玉佩上：“这不废话。”
他嗤笑一声，带着自嘲，“他是臣，我是臣，季璟是君。君说我通敌，一道圣旨压下来，没株连九族到沈家，己经是给往日情分留了余地。”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应和他的话。“沈振恭拖着沈家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沈裘还在闯祸，他想的，无非是怎么把脖子缩得更紧些，怎么在风口上藏好尾巴，别被沈秋笙的旧案勾着拖下水。”
沈秋笙顿了顿，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凉薄，也有不易察觉的体谅：“替沈秋笙出头？那不是往枪口上撞么？君威难测，当年连天玄道主，太子太傅的体面都能说掀就掀，他一个尚书令，何苦拿全族性命去赌？”
霜道，“你们人类真复杂。”
————————————————————
季璟坠入梦境时，紫宸殿的玉阶在溶溶月光里泛着冷光，似千年不化的冰。
廊下立着一位青年，青色的衣袍沾着晨露，眉目清冽如寒潭，那是还在邵淳道主座下的沈秋笙。
下一刻，只见他忽然抬眼，眼尾微微上挑，像含着三月未谢的春光。
季璟的呼吸猛地顿住。他见过宫中美人数百，阅过画师笔下无数仙人图，却从未见过这般清艳交织的模样——不是女子的柔媚，是带着风骨的俊逸，桃花眼流转时像有清波荡漾，泪痣随眼波轻颤，仿佛落了颗会动的星子。
“皇子殿下，这是小徒秋笙，这次由他护送您微服查访。”邵淳抚着胡须，眼角笑纹漾开，沈秋笙随即拱手行礼，指尖缠着半旧的念珠，声音比殿角铜铃还清亮净透：“属下沈秋笙，见过殿下。”
季璟喉头发紧，竟忘了回话。首到太傅轻咳一声，他才慌忙颔首，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总忍不住往那泪痣上落——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人，能让月光都成了他的陪衬。
(http://www.220book.com/book/UF6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