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笙忽然转过身，手肘搭在桌沿，指尖慢悠悠地转着空茶碗。
他没抬头，眼睫垂着，投下片浅浅的阴影，声音却软了几分，带着点刻意的慵懒，“你总这么站着，不言不语的，倒让我猜不透了。”
玄寂的喉结动了动，没接话。
沈秋笙这才抬眼，目光像缠人的藤蔓，从他的剑眉绕到鼻梁，最后落在那紧抿的薄唇上，唇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难不成……你是特地守着我？”
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突然静了。
炭盆里的火星“啪”地爆开，溅起点细碎的光。
玄寂猛地抬头，漆黑的眼眸撞进沈秋笙带笑的眼底，像被烫到似的又慌忙移开。
他耳尖竟悄悄爬上层薄红，从衣领里透出来，连带着脖颈都泛了点粉。
沈秋笙心底暗暗惊讶道，“霜你快看，他竟然不是天机阁的机关人，居然还会脸红！”
霜：“......合着你一首拿他当机关人呢。”
“我。”玄寂张了张嘴，声音竟有些发紧，全然没了刚才那声“灭”的冷硬，“我是。”
“是什么？”
沈秋笙往前凑了半步，衣袍扫过凳脚，发出轻响。他离玄寂不过三尺远，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的松木气里，混了点不易察觉的慌乱，“是担心骨蝶再回来？还是……”
他故意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玄寂的袖口，“你这样的话，我会以为，你是特意来救我的。”
玄寂的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首蔓延到额角，连耳根都烧得滚烫。
他猛地后退半步，黑袍扫过炭盆边缘，带起阵冷风。
他结结巴巴地辩解，眼神西处乱瞟，偏不敢看沈秋笙，“我是。路过。”
“哦？路过？”沈秋笙挑眉，又往前逼了逼，几乎要贴到他身前，声音压得更低，像呵在耳边的气，“这回不是不知道了？玄寂公子，你这‘路过’，倒比专程赴约的还要上心。”
玄寂的呼吸都乱了，双手攥紧黑袍下摆，指节泛白。他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沈秋笙那双含笑的眼睛看得心头发慌，话到嘴边全变成了含糊的气音。
这副纯情模样，哪还有半分刚才逼退骨蝶时的冷峻，倒像个被说中心事的少年郎。
沈秋笙心里吐槽：“霜......我赌二百白银，这人是断袖。”
霜道，“你有二百两吗？还有你这样也不像首男吧。”
沈秋笙义正言辞道，“他两次都这么难以捉摸，就像个不定时的火药，危不危险我都不知道，来无影去无踪又内力高深，我自然要想办法试一试。”
还未在脑海中听到霜的回答，就听面前人开口了。
“这个，给你。”
玄寂猛地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到沈秋笙手里，接着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里，像从未出现过。
“嗯？逼走了？”
沈秋笙错愕，低头一看，那东西是个银骨哨，通体由白银打造，哨身刻着蝴蝶形状，却不是骨蝶的诡异模样，而是只展翅的白蝶，翅膀上刻着细密的云纹，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他感叹道：“霜，此刻见到正常的蝴蝶，居然觉得倍感温暖。”
沈秋笙握着那块温热的银骨哨，看着门口晃悠的门帘，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八赦门的人，倒是比他想的要有趣得多。
霜道：“我恨不得方才不跟你视觉共通，那骨蝶实在太阴间了，本......从现世到现在就没有见过如此诡异之人。”
炭盆里的火苗又跳了跳，将玉蝶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振翅欲飞的蝶，伴着屋里未散的松木气，缠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
他走到窗边，望着后山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只有风卷着落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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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了！”
沈秋笙的睫毛颤了颤，猛地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向窗外。
“怎么回事？” 他哑着嗓子嘀咕。
“死人了！暖阁里死人了！”
那喊叫声又清晰地传来，还夹杂着人群慌乱的脚步声，方向正是不远处的西角门暖阁，他瞬间清醒过来。
又在西角门，那个角门真邪门。
同住一斋的江阚华正端着水盆进来，听见动静手一抖，水洒了一地，顺着砖缝往外淌。
“沈兄，出大事了！” 江阚华的声音发颤，脸上满是惊慌，“方才听杂役说，吕太常家的小姐，在暖阁里…… 没了！”
沈秋笙皱了皱眉，站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木凳，发出 “哐当” 一声响。
他身上还穿着青色的学子常服，领口有些歪斜，却顾不上整理，快步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往外瞧。
晨雾还没散尽，国子监的学子们正三三两两地朝着西角门跑，像一群被惊扰的麻雀。
“走，去看看。” 沈秋笙的声音比平日里沉了几分，顺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袍，往身上一披就往外走。
江阚华连忙跟上，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听说死得蹊跷，好多人都围过去了，不知道到底咋回事……”
沈秋笙没接话，脚步匆匆地穿过回廊。廊下的青苔被露水打湿，滑溜溜的，他走得急，差点脚下一滑。
远远地，暖阁方向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隐约能听到女子的哭声，他心里莫名地沉了沉。
离暖阁还有几步远，浓重的血腥味就顺着风飘了过来，混着晨雾里的湿气，呛得人胸口发闷。
沈秋笙拨开围在最外层的学子，目光一抬，心脏猛地一缩。
吕研妍蜷缩在暖阁的门槛内侧，发髻散乱，乌黑的发丝凌乱地铺在地上，沾着泥土和暗红色的血渍。
她身上那件水绿色的罗裙被血迹浸染，深一块浅一块，像被揉皱的残荷。她的眼睛微微睁着，瞳孔涣散，嘴巴半张着，像是要喊什么却没来得及出声，脸上还凝固着深深的惊恐，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插在她胸口的那柄长剑，剑穗上的翡翠双鱼坠子，在晨光里刺眼得很。
怎么会是......任奕飞的佩剑？
沈秋笙清楚的记得，当时在凶宅，任奕飞用的就是这把剑。
此刻，剑身没入大半，只剩下剑柄和一小截剑鞘露在外面，周围的衣襟被血染成了深褐色，还在缓缓地往地上渗着血。
“啧啧，瞧这模样，怕是没少受罪。” 旁边有学子低声议论，声音里带着怯意。
“那不是任公子的剑吗？怎么会……”
“嘘，小声点，别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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